在火車上的袁恆宇,奇怪林超怎麼支支吾吾,正思考也許沿途信號不好,突然電話那邊傳來韓彩蓉的聲音。
韓彩蓉的聲音沒有斷斷續續,她清清楚楚地說:「小宇,你不要來了。」
「為什麼?」這是袁恆宇當下的第一反應,他向來喜歡問問題,何況那個最會回答他的人,還躺在星港醫院的病床上,他正要去看他。
韓彩蓉看來並不驚訝袁恆宇會有此一問,從容回答:「你們已經分手,互相見到,怕更難過,怕他身體好不了。」
袁恆宇不認可這個論調:「可是他五天一共喊了我的名字287次,他想我,他醒來想看見我。」
窗外稻田呼嘯而過,車內的袁恆宇拳頭緊握。
「他看見你,然後呢?」韓彩蓉問:「你還是學生,要很久才能畢業。他這些天勞心勞力,你能為他分擔什麼?經濟壓力?世俗偏見?商業決策?」
「我……」袁恆宇竟然被問到無言以對,他仍不服輸:「我可以陪著他,這非常重要。」
「重要嗎?」韓彩蓉有些冷酷地說:「你還太年輕,身上有很多不確定性。他從小逞強慣了,從不訴苦,他需要能看透和體諒他脆弱面的人,需要能讓他依靠的人。小宇,你能做到嗎?」
「我……」袁恆宇再次被問住,他舉著手機,看窗外疾馳的風景,在極短時間內揣摩韓彩蓉問出的問題。
他想起那次他們在星港最高檔酒店的套房裡,他回答一題,蕭雲徊便問出新的一題,蕭雲徊的腦海里好像憂慮著許許多多問題,而這些袁恆宇從來都沒有想過。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現在好像做不成韓彩蓉說的那種,蕭雲徊能夠依靠的人。
袁恆宇不想放棄,還在思考如何應對,卻聽韓彩蓉嘆息一聲,勸道:「小宇……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但你們不適合。長痛不如短痛!」
袁恆宇正想反駁,他們兩人只要彼此陪伴,就不會痛。
韓彩蓉再說:「他今天醒過來,工作順利、家人朋友都在身邊,他看起來很滿足、很快樂。」
韓彩蓉的意思是,蕭雲徊已經不需要袁恆宇了。
袁恆宇曾經也這樣以為,可他困惑,蕭雲徊會在五天內,於睡夢中叫一個不需要的人的名字287次嗎?
他主動爭取:「我想和他通一下話!」
他要親自確認這件事。
「小宇,」韓彩蓉換作語重心長勸:「他因為你,總是傷心,現在好容易適應了沒有你的生活,已經不傷心了。你希望他傷心嗎?」
「不希望。」袁恆宇對韓彩蓉說的話有些無所適從,但這個問題,他斬釘截鐵回答。
「那麼,你們不再聯繫,他就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傷心了。你明白嗎?」韓彩蓉循循善誘。
「我……」袁恆宇本能地拒斥這種邏輯陷阱,但他好像沒有更強勁的路徑,以打敗韓彩蓉的假設。
他還沒來得及想好如何挑戰韓彩蓉的邏輯,就聽見韓彩蓉那邊好像應了一聲,然後她說:「探視時間到了,我要進去看他了。小宇,我說的話,你仔細想想。」
由不得袁恆宇深思熟慮後再做回答,韓彩蓉著急忙慌掛斷電話,袁恆宇嘴裡的「明白」,含糊在喉嚨口,終究沒有機會再講出。
2020年,袁恆宇乘坐的那列火車,如期到達南京,卻沒有將袁恆宇載去蕭雲徊的身邊。
「小宇,不要走!」
2023年,袁恆宇眼前的蕭雲徊哭得稀里嘩啦,說出2020年在星港病院,他昏昏沉沉夢中呢喃的同樣話語。
這一次,他可以義無反顧安慰他:「我哪裡都不會去,我會一直陪著你。」
孰料,蕭雲徊儼然袁恆宇對他撒下過什麼彌天大謊,有些自暴自棄地說:「怎麼辦,我比我想像的還要離不開你,我不想再過沒有你的日子,我該怎麼辦?我要怎樣才能把那些丟失的時光找回來?」
袁恆宇一邊忙著替蕭雲徊擦眼淚,一邊一頭霧水詞窮暢想:「我們還有很長的以後。」
聽見「以後」二字,蕭雲徊激動的情緒停下來,可不一會兒,他又將鼻息埋進袁恆宇的肩頭,悲切地說:「可是以後那麼遠,可是以後我們相隔那麼遠……」
袁恆宇知道蕭雲徊有許多心事,曾經,他恨不得抵達他的大腦,去探索他究竟在惆悵什麼,憂慮什麼。
可當他真的說出來,他又覺得,蕭雲徊的想法,怎麼那麼奇怪,那麼……可愛?
他問道:「星港和南京,不是很近嗎?等韓奶奶康復以後,你再回南京和我一起住,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