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瑄眼見他如此高昂的情緒,卻知他已經被踩到了痛腳,這就是俗話說的,他急了。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璟瑄卻是笑了,還以為你不願意效忠大清,是為了那份對明朝的忠誠,誰曾想只是歧視,「你謝家出身高貴,你瞧不起的何止滿人,你怕是從未瞧得起你身邊的百姓!」
「人自為量,首路同塵,輟塗殊軌者多矣,」謝長生仍是沉溺於他的高尚情操中,「我不僅恨你們這群韃子,我更恨那些效忠清廷的漢人,他們簡直不忠不孝!」
「你以為你很高尚嗎?」璟瑄真的麻了,沒想到這人竟是如此自私,「如果都像你這樣,天下百姓又該如何?」
大明氣數已盡,便是有識之士不事清廷,又該如何為民做事?
璟瑄繼續輸出道:「你在乎的本就不是天下百姓,你只在乎你千年世家的體面!」
「大明沒亡的時候,你們可沒有憐憫過百姓。兼併田地的是你們,把持政務的也是你們,黨同伐異的更是你們!」璟瑄怒斥道,「你有什麼臉面和我談忠義仁善?」
「你這個虛偽的小人,心中無國,只思攪弄風雲卻不顧百姓生計,談何忠孝?心中無家,串通村長、拋妻棄子連累鄉里,又何談仁善!」
璟瑄發出了最誅心的叩問:「你這種不忠不孝,不仁不善的小人,有什麼臉面評判那些做實事的大人?」
眼前的謝長生,滿臉已經被氣成了豬肝色,他沒忍住,一口血便噴出來。
這些道理,他何嘗不知道?可是你叫不醒那個裝睡的人,他明白爺爺謝無量的意思,可他卻不得不找個人遷怒。
若不是他一心想效忠清廷,爺爺便不會鬱鬱而終了,他當時真的不知道爹娘已經加入了天地會,他真的不知道。
他恨自己,因此也恨那些想效忠清朝的漢人,他恨自己的愚蠢看不起滿人的豺狼本色,又恨自己年少不懂事惹爺爺傷心。
可,鳳娘是無辜的。他真的愛她,也真的愛虎娃,他唯一的兒子。他方才那般說,也只是為了讓他們真的以為,自己其實不在乎他們娘倆。
可是秦遠一直都是人精,又何曾真的信過他?只不過,他也不是真的對那么小的孩子做什麼。
秦遠前世可是憑自己的實力,挨著叔父叔母的毒打去讀書,一路鮮血淋漓,最後才成為教授的。把握人心,於他不過小事一樁。
他看似對眾生都有一顆憐憫之心,但其實正如老道士曾經訓誡他的一般,他總是冷眼看著這個世界,他與這個世界的所有人,仿佛都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
他就像那破不了繭的蝶,與鮮花流水永隔,只能置身於無盡的黑夜,見不到初春的太陽。
「你啊,就是看的太透,又太失望了,」老道士曾經疑惑過,「縱使你幼年失祜,又怎麼會有這樣的心性?」
什麼心性,不過是給他曾經的導師試藥罷了,不過,那是些精神類藥物,他一但情緒激動,便會被無限放大,甚至於失控。而他的痛覺神經也格外敏銳。
因此他便也儘量無悲無喜,竭力控制自己罷了。
可,突如其來,莫名其妙地,他對這個少年老成,卻又頗為靈動的小姑娘,生出了幾分保護欲。
或許他那個世界的妹妹,如果沒有被丟掉,也是這樣的吧。
他本不是那等捨己救人的,那天的劍不擋或許也可以躲過去,可他還是義無反顧,撲上去,當了人肉盾牌。
劍刺過他的那瞬間,他真的很痛,哪怕穿到了這個世界,他的身體對疼痛依然敏感。
可是疼痛之餘,他竟也有幾分慶幸,慶幸疼的不是她。
其實他本來快疼暈了,可小姑娘先暈了,他便也只能再忍一忍。
他想到這些,對眼前之人的憤恨又深了一層,連日的熬夜讓他的眼裡多了幾根紅血絲—。
原本的他或許飄著幾絲仙氣,而此時,他倒是像極了話本里的墮仙,他臉上泛著妖冶的紅:「不用掩飾,不論你在不在乎他們,我都會,遂了你的心愿。」
一旁的胤禛一直冷眼旁觀,畢竟這些日子他已經抽了幾頓鞭子,此時心性尚能穩住,只等過些日子便結果了此人,以消心頭之恨。
至於審不審得出來,他不在乎,此人必死無疑,無論是剝皮抽筋,還是凌遲處死。
可此時聽罷秦遠這些話,他卻抬頭看了幾眼,畢竟秦儆之在他這裡,一向是個有些個性的良善之人,此時確實與平時,判若兩人了。
若說不感動,璟瑄那是在騙人。此情此景,她其實心裡是熨帖的,沒想到這道士,這麼夠義氣!她決定,以後就單方面認他當小弟了。
秦遠給旁邊的侍衛使了個眼色,隨即蘇文便帶著錢鳳娘倆來了,蘇文微不可查的拍了拍錢鳳背後綁住的手。
侍衛推推搡搡地,把母子倆丟到地上,只見錢鳳似乎是失去了往日的神氣,滿臉污漬,只淚水流過的地方是白的。
「當家的,」錢鳳哭喊道,「你救救虎子,救救他吧!」
可謝長生卻閉上了眼。
「你有什麼知道的,就招了吧,不然他們不會放過虎子的,那可是你唯一的兒子,」錢鳳繼續哭道,「這麼多年了,當家的,你不能這麼狠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