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遼穿一件水綠燈芯絨西裝外套,花色領結,戴細框暗咖墨鏡,他最近開始留山羊鬍,鬍子剃得很整齊,更顯老派。他跟一群年輕人喝酒跳舞,教一個爆炸頭的長臉女生跳復古的舞步,強行拉晏山加入。
他們融入City Pop的音樂中,那極具鬆散的曲調使晏山有一瞬間看到公路盡頭漂著巨大的落日,就像走到世界盡頭。女孩用面頰來貼住晏山的頸項,汗濕的、略帶酸味的肉體蒸出一包熱氣,他嘴裡的煙點燃了她的煙,晏山走了出去。
離市有一個古鎮,到處居住著詩人、搖滾樂隊、理想主義者,所以這座城市也就塞滿亂七八糟的文藝者,二三十歲青年的放蕩人生,盡情紋身穿孔睡大街,他們短暫在這裡停留,最終變成一個穿格子襯衫的平凡普通人,吃便利店買來的速食三明治,已覺得滿足。
晏山坐在街邊抽菸,深秋的離市冷得他上下牙齒廝殺,他的耳朵縮在帽衫寬大的帽沿里,裹緊了黑色皮衣,明遼的墨鏡不知如何架在他的鼻樑上。
手機震動,instagram上有一則應淮的消息,他竟還堅持不懈地聯繫晏山。晏山逐漸把這視作趣事,之前拉黑應淮的電話和微信,連同微博,他現在竟翻出晏山的ins帳號,其專注用心程度堪比偵探。
應淮在巴黎的日子裡,他幾乎每天post照片,通常是他和隋辛馳的照片,或者抓拍的隋辛馳,從巴黎地鐵泥灰的站台到黑白相見的公寓,在應淮鏡頭下的隋辛馳是溫軟的毛線團,時常蓬鬆散亂,在床上睡醒的,在路邊蹲著啃麵包的。
好近好近,有時照片裡也看見隋辛馳青灰的鬍渣,晏山覺得他從來沒有用自己的眼睛這樣看過隋辛馳,他不知道隋辛馳眼尾有顆小痣。他看不見,因為他不能趴在他的身上,努力將眼睛睜大最大,捕捉他肌膚紋理的走向,那樣就算再微小的痕跡他也會明了。
還看到應淮口中提過的紋身協會會長,他們三人的合照,隋辛馳笑得非常開心,晏山很少見到隋辛馳這樣笑,那時他是個學生,是否性格更加活潑一些。
晏山抽菸抽得兇狠了,深深將煙推擠在肺部。他猜想兩人關係的轉折發生在在巴黎的最後時光里,應淮大半年沒有再更新ins,最後關於巴黎的記憶是機場的斜陽,回國後受限,更新頻率更是不高,照片中也不再出現隋辛馳的身影。
應淮是故意的,社交媒體的分享不過是日常生活的一角,定格的畫面,其後延伸的聯想才是分享照片的真實目的,晏山自願走進應淮所布陷阱,真把自己困入其中,有些時候他的確憎恨自我的探知欲。
很容易找到隋辛馳的ins帳號,粉絲很多,沒有太多私人照,大部分是刺青圖案,以及他在不同國家參展、駐店的照片。原來他在國際也很有名氣,評論里充滿各類語種。晏山只是知道隋辛馳的技術厲害,不知他如此出名,畢竟他外行,只聽童米蘭提起隋辛馳屢次拿獎,現下才有實感。晏山盯著隋辛馳的主頁出神,覺得隋辛馳離他更遠,他不再覺得應淮的騷擾是一件趣事。
隋辛馳真的離他遙遠,當下屬於時空的概念。晏山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再見過隋辛馳,來離市前隋辛馳開始休假,去往菲律賓,說要去實現一件計劃很久的事。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在夏季的末尾,如今步入深秋。
雨季不再來。第一次見隋辛馳聽見雨的莽撞,那晚在街角bistro里聽見的雨卻是克制的。晏山其實沒有胃口,點了一盤海鮮燴麵沒吃幾口,就只想喝酒,他在黑板上尋覓,相中一杯「混沌宇宙雙倍干投IPA」,酒花香氣加倍濃郁,如果喝下去真的可以在宇宙里混沌過活,多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