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葉峭眉想起自己的批語,苦笑一聲。
「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
第69章
「人命由人, 天命由天。」
這是葉峭眉離開時說的最後一句話。
禁瞳帶命相看遍哀鴻,卻解不了世間悲苦,她插手不了所有事, 只能盡力做好能做的事。
直到布衣白髮的人影慢慢行遠, 逐漸消失在視線中, 宮無歲才回過神,他轉身,沈奉君仍靜靜負劍立在叢林掩映之中, 挺拔又堅定。
沈奉君還在等我——這個念頭在宮無歲腦子裡轉了幾圈,一股神奇的力量將他紛亂遺憾的心緒撫平下來,大夢一場的失落和惘然也有了安放之處。
他彎了彎眼睛, 伸手又摸到懷裡的半包龍鬚糖,忍不住走近些:「我們走吧!」
沈奉君「嗯」了一聲:「去夜照城?」
取夢花的過程比想像中順利,既然柳恨劍未傳音, 那應該還不急, 再耽擱半天也不打緊, 宮無歲想了想:「先不去, 我再帶你去個地方!」
沈奉君同意下來, 出了朝霧林就是城郊, 農戶和田地零零散散, 一簇一簇地坐落著,他們走在田間地頭, 正午的陽光照得人心裡暖暖的。
為免引人注目, 沈奉君又戴上帷帽, 一言不發跟在身後,宮無歲在前引路,忽然想起回憶里發生的事, 捋順了什麼:「當年燕孤鴻極力舉薦的那個朋友應該就是的越非臣吧?我記得你說過越非臣也是罪奴出身,在棄顱池中他叫燕孤鴻二弟,也對得上。」
原來如此。怪不得燕孤鴻願意給越非臣賣命,甚至不惜背上磷州聞家滿門血案。
如今看來一切早就有跡可循,只是故事的發展出人意料,又耐人尋味。
譬如當年宴席結束後,宮照臨派人將喻平安送回護生寺,又哪裡猜得到他無意間出手救下的傻子會是天命教流落在外的隱尊,喻求瑕的親弟弟。
更沒想到名震修真界的佛門聖寺,萬人朝拜敬仰之地,早已成了天命教的根據地,護生寺住持戒妄其實是天命教下三尊之一的禪尊,也是屠滅神花府的罪魁禍首。
當年喻求瑕欲以黃沙城十萬男女老少血祭,命禍尊設陣屠城,後大陣被宮無歲和沈奉君聯手所破,修真界各大門派及時趕到,免去一場十萬人的慘案。
然而他們明面上屠城獻祭,背地裡又偷偷派禪尊奪神花,血洗神花府。彼時宮無歲和沈奉君被困黃沙城,風詔其他十二府都盡數支援黃沙城,仙陵和夜照城遠水難救近火,宮照臨孤軍作戰,最後血戰而亡。
等宮無歲戰勝歸來,神花府已成一片焦土,再難轉圜。
慘案接二連三上演,宮無歲原以為他死後修真界能太平些時日,誰知還是重蹈覆轍,磷州聞家滿門被滅,夜照城從中作梗,天命教重出作祟。
葉峭眉的批言一一應驗,當年文會宴的賓客也早已物是人非。
「他二人同為罪奴出身,從小相依為命,越非臣當年受越憑天器重,必是此緣故,」沈奉君也捋清事情的來龍去脈,最後定論,「所以後來越非臣廣求名醫,為燕孤鴻治病。」
至于越非臣是怎麼從越憑天手裡拿下城主之位,其中隱秘,不言而喻。
宮無歲想起什麼:「那有沒有一種可能……越非臣這次大張旗鼓到棄顱池求冥讖,其實也是為燕孤鴻求活命之法?」
不然怎麼解釋越非臣發現冥讖是騙局時如此失態?
沈奉君點點頭:「不無可能。」
若如此他們勝算就更大一分,夢花是燕孤鴻的續命良藥,越非臣不會輕舉妄動。
不過這些都是猜測,還得眼見為實,越非臣那種臨陣變卦反水的陰險小人,把他想得太重情義反而有悖常理。
二人默然思索片刻,宮無歲透過帷帽上的細紗去看沈奉君的眼睛,他忽然想起回憶里,自己喝醉了把沈奉君按在船上親,後來酒醒了又什麼都不記得。
要不是這次入夢,他還真不知道他十五歲那年還做過這種混帳事,簡直是丟人丟到家門口。
沈奉君和他一起入夢,必然也看見了這段記憶,那怎麼他一點反應也沒有?
以前沒反應是因為失憶,現在怎麼還是沒反應?
注意力一放到沈奉君身上,什麼越非臣什麼夜照城都被瞬間拋諸腦後,他走著走著,忽然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轉過身把沈奉君堵在田埂上:「沈奉君。」
他停得太急,沈奉君猝不及防,迎面和他撞了一下,兩人差點翻進田裡,沈奉君險險穩住身形,困惑地眨了下眼:「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