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柳恨劍卻像被他這幅一無所知的模樣刺中似的,好不容易收斂起來的刻薄又再度上身,他嗤笑一聲,諷刺道,「難道不是因為我是個居心叵測又狠毒的師兄,做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害他,奪走他的掌門之位?」
「你重生後我把你帶回仙陵,當時你就是這樣以為,如今怎麼又不相信了?」
那個時候宮無歲剛重生不久,他不相信仙陵,不相信柳恨劍,甚至不相信沈奉君,態度何其刺人。
如果不是柳恨劍將他強行帶回,又不知會鬧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來。
宮無歲沉默下來,良久才道:「先前是我誤會湘君……抱歉。」
人人都說湘君與闕主多年不睦,為掌門之爭水深火熱,可宮無歲重生後所見所聞,才知道柳恨劍只是嘴硬心軟,並非毒辣之人。
柳恨劍本來想刺一刺他,誰知這人突然正色道歉,他反而覺得沒意思:「你道歉的語氣真是難聽……我又沒逼你,何必擺出這幅面孔?你少拿對沈奉君那套來對我,我不吃這套。」
「反正你現在服了軟,以後也還是會把我氣死,免了。」
宮無歲:「……」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人果真是難伺候!
他腹誹完,柳恨劍終於說回正題:「我封住他的記憶,是因為他那時候虛弱垂危,又不想他死在仙陵,讓世人詬病我殘害同門。」
沈奉君死不要緊,但他是闕主,名揚天下,人人景仰的闕主,他一死,所有人都會以為是柳恨劍謀奪完掌門之位還不知足,還要徹底害死沈奉君。
闕主修為高深,難逢敵手,當年在黃沙城被喻求瑕穿心而過都不曾垂危,但宮無歲死後卻一度虛弱垂危。
宮無歲立刻猜出緣由:「他病危……是因為把心換給了我?是不是?」
「你知道了?」柳恨劍有些意外地瞥他一眼,他還以為這個秘密要在自己這裡死守多年,沒想到宮無歲知道的這麼快。
宮無歲點頭。
既如此就再沒有隱瞞的必要,柳恨劍說起當年:「當年黃沙城一戰後,師尊連夜把我們帶回仙陵,沈奉君傷得太重,藥石罔效,仙陵所有長老都束手無策,我那時都已經計劃著給他買副好棺材,誰知他非但未死,反而一天天好轉。」
也是那個時候,孟知還和柳恨劍才知道沈奉君胸膛里有一顆竅心,那是真龍死後留下來的天賞之物,不會招致災禍,也不用付出代價。
那個時候,柳恨劍對沈奉君的恨意已到了空前的地步。
他的師弟有一對名滿天下的父母,有稟賦有性情,從小就得師尊疼愛重視,現在連要死了,都有一顆活死人肉白骨的真龍竅心護體。
連天都偏愛他,袒護他,恨不得把所有好東西都留給他,卻不肯將目光投向那些苦苦乞求進益的人。
他不甘於上天的不公,可是再後來他卻釋然了,甚至感到幸災樂禍。
因為沈奉君不顧所有人反對,把這顆心活生生剖了出來,換給了一個與他非親非故的死人。
「這個死人就是你。」
。
這個死人就是你——柳恨劍看客般的聲音猶在耳邊,直到有什麼東西砸在頭頂,宮無歲才遲鈍地抬手接住。
那是一朵從枝頭墜落的杏花,楚自憐的杏林有結界隔絕,夜照城冬雪皚皚,杏林中卻春芳正盛,他打量這朵細小的杏花,又忍不住回憶柳恨劍的話。
「我告訴你解開封印的方法,你如果想知道當年發生過什麼,就自己去看。」
解開封印的咒訣已經刻在他掌心,然而等他穿過庭院來到沈奉君的住處,推門的動作卻一頓。
越到這種時候,他越生出一種不合時宜的近鄉情怯來。
他捏緊手中的杏花,輕輕推開門,卻對上一雙靜謐的長目。
沈奉君竟然已經醒了,他靠坐在床頭,聽見宮無歲開門的動靜,不由轉頭望過來。
「你來了。」
「你醒了。」
話一出口,兩人俱是一怔,宮無歲回過神來,順手把房門反鎖起來。
「醒了怎麼不說話……你渴不渴?」楚自憐行醫的地方輕浮,但安置病人的房間卻很簡單,宮無歲給沈奉君倒了杯水,「喝吧。」
沈奉君接過茶盞飲下半杯,垂下的雙眸才慢慢抬起來:「我無礙……你也受了傷,要好好休養。」
都這種時候了,沈奉君還惦記著自己的傷,宮無歲只覺得心尖上被人攥了一把,又酸又疼,連頭都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