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禮已然結束,諸位今日前來可還有事?」
裴老夫人這話問得便有些刻意了,但二長老卻還是一副準備好了受訓的態度,討好道:
「如今太祀重整,有些事還需老夫人點頭,我們才好處理。」
裴氏太祀歷來掌管著裴氏最高的懲處之權,如今卻刻意來問裴老夫人,這般低伏的態度,老夫人看得明白。
她雙手交疊於膝上,緩聲問道:「那我便逾越地問一句,太祀打算如何處理剩下那些人。」
這說的便是聯合大長老謀劃靄山雲館之事的人,太祀的每一位長老都是裴氏族內德高望重之人擔任,要處理他們卻又要隱瞞雲館之事,著實為難。
但若這一次重拿輕放了,太祀所持之權便會徹底逾越家主之權,因此又必須重罰。更何況,當日九公子華發難掩,又親自處理了大長老,族內已經流言紛飛。
二長老垂首,緩聲道:「九公子當日既然已經親手處罰了大長老,太祀便順著以謀劃家主性命為由,將剩餘的人皆處理了,其府中之人放出裴氏,不再冠以裴姓。不知老夫人看,可好?」
聽聞這話,裴老夫人卻並未表露出滿意或者不滿意的態度,她斂了斂眉目,問道:「這般重罰,可會引發太祀眾人的不滿?」
裴老夫人問得刻意,二長老哪裡聽不出來,連連道:「自然不敢。」
見老夫人點了點頭,神情也寬和了些,二長老遂才試探般地提到:「那九公子所說的讓賢的話……」
得聞這話,老夫人微微嘆了口氣,「此事我亦與他談過……」
裴老夫人抬眼看了看二長老和幾位族老,問道:「那日,阿笙的一個問題我倒是認為,問到了點子上。」
長風掀起了廊下的輕紗幔帳,顯得老婦人的話更加和緩了幾分。
「她問,裴氏當真無人了麼?」
「那些阻攔鈺兒下山之人,他們雖給他扣上不顧家族榮光的帽子,但擔心的卻是鈺兒毀掉他們的尊貴……」
言及此,她不由想起前日裡裴鈺講與她的話。
「正是『裴鈺』二字的名聲過盛,才會讓族內年輕一輩皆活在這二字的陰影之下,不思進取,不思超越。」
「但一族的興盛又豈能託付在一人的身上……」
「我若不退,裴氏子嗣再難有能問天之人。若是以禮教文法名揚天下的裴氏族內只有平庸之輩,又拿什麼保住百年威望。」
那是裴老夫人少有的在裴鈺的臉上看到無奈,他面對族內青年的叱問並無怒顏,而是替裴氏感到可悲可嘆。
她將裴鈺的話原封不動地將給今日堂內的眾人聽,卻也引得二長老等人一時沉默了。眾人細細回想阿笙的那句責問,卻無一人能答得上來,正是此刻的沉默驗證了裴鈺所言。
老夫人看著堂內之人,緩聲道:「鈺兒自出生便在保裴氏的榮耀,二十多載無有懈怠,如今裴氏各脈已在五國紮根,裴氏的血脈昌盛更盛從前,我們亦不用再與央國天家論生死……」
「老太婆便厚顏請諸位,放過我這個孫子吧。」
裴老夫人話語一出,斂了斂眸光中的濕潤,她此刻想到的卻是月色下,青年哀垂的神色。
「再者,我若不自毀名聲,他們豈能輕易放我自由……」
他長嘆了一口氣,像是嘆盡了夜的淒冷。
「這也是我最後能為裴氏做的事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