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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明明是艷陽天,進來的風卻冷得刺骨,這會兒又吹起來,帶著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從細小的縫隙中飛速流過。
鍾珩是第一個進來的,抱著胳膊搓了兩把之後躲進了屋子角落的板子後面,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中間偶爾會有敲擊門板的聲音,他沒管,只是皺著眉將蜷著的身體換了個方向就又睡著了。
屋子裡人逐漸多起來,男女老少一群人擠在這間狹小的破木屋裡,濃重的木頭腐爛的霉味兒和鐵鏽味兒直衝進人的鼻腔。
鍾珩隨意往外掃了一眼,接著又捏著鼻子癱了回去。
門窗小幅度地開合,冷風鑽著空子溜進來,但至少那惹人作嘔的味道終於是散了一些。
屋子中間有個小火爐安靜地燃著,與其說是火爐,不如說是裡面點著火的破鐵盆,像是家裡用舊的電飯煲的內膽。不過「安靜」倒是真的,沒有木條燃燒時的「噼啪」聲,甚至連火燃起來的細微的風聲都沒有,仿佛燒了個假火。
有人壯著膽子湊上前往裡面看了一眼,然後就被其他人給擠走了。
這群人因為讓誰坐在最里圈吵了一陣兒,鍾珩煩悶地把病號服的衣領翻起來蓋住了耳朵。
最後中間的空位留給了一個看上去不過七八歲的小女孩兒。
女孩兒顫顫巍巍抬起頭,剛好和坐在最外面的一個婦女對上目光,片刻後閃躲地垂下了腦袋。
那位婦女旁邊坐的是個壯漢,他估計到這兒之前還在某個沙灘上曬太陽,腳上一個人字拖,身上穿了個跨欄背心,下身是個肥大的短褲,自帶一身厚厚的「毛衣」,到說不上令人反感,但有密集恐懼症的人看了肯定要難受上一陣兒的。
等所有人都安靜地坐下之後,離火爐最近的人終於探頭向前,而後艱難地蹦出幾個字:「這火……」
這火爐裡面根本沒有半根木頭,甚至連一點點樹杈或是枯葉都沒有。
所以這火是怎麼升起來的?
不過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有心情去在意這詭異的火了。
因為——有人進來了。
進來的那個人個子很高,開門的時候會下意識側過頭先往裡面打量一下才走進來,頭上的一撮白毛被外面陽光反得刺眼。
屋子裡瞬間安靜了,等終於有人想到趁機溜出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曾明反手自認為十分紳士地關了門,然後轉身自我介紹道:「我叫曾明,大家好哇。」
大家看上去顯然不太好,曾明納悶:「各位這是……」他打了個寒顫,「這裡怎麼這麼冷?」
鍾珩更是不太好,鼻間噴出一口氣,緩緩睜眼盯住面前那塊板子。
「真吵。」
大概是那一身一看上去就不好惹的「毛衣」給了那個壯漢膽子,又或許是他「本性純良」,而且這個情況也就只有他能站出來了。他往門邊挪時,木屋本來就不怎麼好的地板都不堪重負地「咔嚓」幾下碎了好幾塊。
他的大手往曾明身上戳了一下,沒摸出什麼異常,曾明被他盯得難受,那像從一堆脂肪里擠出來的一道目光,或許放在誰身上都不會舒服。
他身邊的另一個男人繞過曾明,試著推了一下那扇由幾塊破木板拼成的老舊的門。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在等一個意料之外的驚喜。
但是沒有。
曾明皺起眉,手也放了上去。
這和他像的好像不一樣,他不是……來參加戶外生存節目的麼?
——「砰砰砰」。
「別敲了,那門關上了就根本打不開。」
奮力鑿門的那個男人回頭瞪了說話的人一眼,不滿地往那破門上用力地砸了一拳,轉身往人堆里走的時候還向門邊啐了一口:「這是什麼鬼地方?這破門這麼結實。」
「不知道,一覺醒來就到這兒了。」那個孕婦的聲音打著抖,七拐八拐地溜進曾明耳朵里,惹得他一陣煩躁。
不是節目,沒有攝影機,曾明覺得自己被騙了,一陣惱火突然間湧上來,他又四周環顧確定了一次——沒有攝像頭。
曾明下意識往褲袋裡摸,還真讓他摸到了一包煙,他抽出一根煙,毫無顧忌和禮貌地從一堆人頭頂上越過去,借著火爐里的火點燃了。
他們坐得太近,曾明擠不進去,於是攏緊了大衣站在窗邊吸菸。
「這裡到底是幹什麼的?」曾明的臉隱進緩緩吐出的煙霧裡,然後被吹進來的風呼了一臉,更加不爽了。
「不知道。」
別人都不說話,只有那個女人,而且她好像只會說一個「不知道」。
「你們進來之前都在做什麼?」
這回連那個女人都不說話了。
因為——所有人在那之前做的事情都不光彩。
曾明又吸了兩口,將菸蒂按在了窗欞上。
「我們總不能一直就這麼幹瞪眼等著吧?我看……」他在不大的房間裡轉了一圈,「好像沒有吃的。」
鍾珩被吵得睡不著覺,要知道他是個病號,最需要休息。曾明沿著牆邊踱步的時候路過他用來擋風的那塊板子,鍾珩斜睨了他一眼,鬼知道他昨天晚上和隔壁床的病友聊到多晚,還被騙到擺渡車上坐了將近10個小時。
也就是說,他這個病號,已經連續30個小時沒有睡覺了。
他收回視線,無聊地用手指扣板子上的木屑,這回終於有人開口說話了,是之前那個砸門的男人:「那能怎麼辦?你問問誰想一直待在這個鬼地方?你也看到了,門窗都打不開,我們根本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