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子初的手輕輕貼在門上,鍾珩覺得自己像剛跑了一萬米,心跳又快又重,喉頭乾澀血腥,平靜不下來,但又無力得什麼都做不了,垂死掙扎一般又敲了幾下門。
對方的嘴似乎是開合了兩下,但鍾珩顧不上去聽,聽不到也不想聽,「誰把你弄成這樣的?讓我出去!讓我出去!」
最後一次拳重重落在門上,黎夜手掌拍在他肩頭。
聲音從腦海里傳過來,「幸運兒,你冷靜一下,他有話要跟你說。」
鍾珩深呼吸,胳膊停在門上,幾日沒修剪的指甲深深陷入肉里,血液很快沿著胳膊流淌下來,燒灼著的心臟沉靜了幾分。
同自己糾結抗爭了幾秒,鍾珩鬆開拳,攤開手用帶著幾個月牙彎血印的掌心隔著門去貼溫子初的手。
溫子初沖他笑了下,隨後不知是苦澀還是痛苦,笑容變了形,扯開唇牙齒在上面咬下。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溫子初的聲音輕飄飄地傳進鍾珩大腦中,虛無地飄著,有種很費力的感覺。
鍾珩很像逆反地說「我不想聽故事」,但剛一張嘴,眼淚啪嗒一下掉下來,酸澀感從咬肌蔓延到了喉口,呼吸都費勁起來,更別提說話。
「我醒來時在一個只有我一個人的地方,那個地方很大,非常大,我想找一個人,但找不到。
「幾天之後,我進到一個副本里,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去的,那裡好危險好危險,有很多長得奇形怪狀的詭怪,不過我不怕那個東西,他們說我要找的人死了,於是我把他們都殺了。
「後來我住的那個地方人越來越多,和我一起進副本的人也越來越多,但是副本對我來說好像有些不同,對其他玩家的影響不會發生在我身上,所以我很順利地通過了所有副本。
「被副本殘害的人太多了,我就在這裡住下來,帶著那些新人玩家進副本,出副本,後面似乎被人發現了,我就再也進不去副本了。
「我見過好多好多的玩家,我曾問過他們是怎麼進來的,大多因為執念,有的是愛,有的是恨,有的是貪念……
「鍾珩,你是我的執念,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你在說什麼?」鍾珩哽咽,聲音沙啞得厲害。
他們兩個人無聲交流,周圍人都在冷眼旁觀,像是在看一場無聲的、做作的笑話。
一陣清脆的碎裂聲,手臂上的痕跡鋪散到溫子初身上,光潔的皮膚爬上一條條裂痕,如同神明的雕塑被人在一處用釘子打了個小洞,然後整塊破碎、坍塌。
「你應該猜到了,主神的目的是創造詭怪,通過副本篩選出他想要的,能為情緒所操控的詭怪,但他們不過是求生欲更強、甚至是只是更聰明的正常人,所以我得救他們。」
鍾珩聽不見碎裂聲,但能看見溫子初身上不斷增多的裂紋,聽見他的話,一時間不知要生氣好還是感動好,咬牙道:「好,但如果出去之後你不來保護他們,我就把他們都殺了。」
溫子初輕輕一笑,說:「你不會的。」
「我怎麼不會?你不是還叫我鍾殺神?」鍾珩眼神里確實帶著殺意,但他也知道,自己很難下得去手。
「我了解你,所以喜歡你。」溫子初說。
黎夜掀起眼皮,鍾珩被他的話又是一震,登時沒了話說,只空白了須臾,他似乎從這幾個字中得到點兒別的線索。
「你之前就認識我對不對?」
我是你的執念,是你進副本的原因對不對?
溫子初沒答話。鍾珩又問:「我和別人不一樣,其實除了創造詭怪,那個狗屁主神最想要的是我對不對?你是故意讓我回來的。」
「不是……」溫子初聲音很小。
鍾珩哼笑出聲,「溫子初,你很不會撒謊。」
好多解不開的結,理不清的邏輯在此刻都明了了,雖然鍾珩不知道自己為何不同,又為什麼認識他們,但如果將這作為基本設定,那層層疊疊的謎團就都解開了。
體力恢復了些,鍾珩坐起來,引導著說:「溫子初,你知道怎麼開門的對吧?」他眼神中帶著堅定,還有些許哄著的意味,「你幫我打開,讓我出去好不好?」
溫子初搖頭,「你現在不能出去。」
「此事因我而起,我做錯了事,就該彌補,對嗎?」
「你沒錯,你是好心,你不能因為結果是壞的就將責任歸到自己身上,錯的是罪魁禍首,」溫子初一如既往地平靜、溫柔,聲音單薄但有力,總會讓人忘了他還處於最脆弱的時刻。
「現在是另一件事,是在救人,是做善事。」
溫子初扯出一個笑容,「世間萬眾善事,皆出自於情願,而非應該。我願意,以我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