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珩不知想到什麼,突然轉了話題, 「或許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就是做了『幸運兒』。」
「不, 」黎夜把軟綿綿的雪放到鍾珩手裡, 「你只要記住, 你這輩子很幸運……」
有俊俏的樣貌,有聰慧的大腦,有健康的身體, 有完整和諧的家庭,還有許許多多愛你的人。
黎夜像講故事一樣, 鍾珩聽得既覺得荒謬, 又心生嚮往。
之後鍾珩昏昏欲睡, 像倒在搖籃里, 但腰間的鈴鐺並沒有響, 他的意識變得混沌, 身體輕得不行,像要飄起來似的。
他抓住身後人的胳膊, 但那個說自己可信的人卻把他推走了。
「你不該屬於這個世界,回去吧。」
……
鍾珩是被一陣哭聲驚醒的,耳邊是如同耳鳴般尖銳的儀器響聲。
他中指抽動一下, 睫毛顫了顫,旁邊人刷拉站起來,鍾珩還沒完全睜開眼,就感受到身側一股風,隨之而來的是衣服布料摩擦的聲音。
似乎好久沒聽見除說話聲以外的聲音了,鍾珩驚喜勁兒還沒過,眼皮重重的,很難睜開眼。
頭頂的燈光亮著,一邊的陰影從身側移到對面,匆匆跑到門口喊:「醫生!醫生!病人醒了!」
那聲音里是難掩的開心,鍾珩皺起眉,艱難地睜開眼,是誰?
先入眼的是柔和的白熾燈,鍾珩眼睛眯了起來,頭歪向另一邊,那邊有個空床位,也沒有行李之類的擺著,似是沒人住。
女人領著醫生進來,看著醫生按著鍾珩擺弄了一會兒儀器,這次擦乾眼淚,吸著鼻子,問:「醫生,他怎麼樣了?是不是好了?」
這張臉太眼熟了,鍾珩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
——正是他媽媽,久違的媽媽。
他愣愣地瞅著,心跳儀上的線條起伏大了些,醫生摘下聽診器,回首跟女人說:「只要能醒過來就沒什麼問題了,再住院觀察幾天,身體各項指標恢復就能出院了。」
「哈——」女人長出了一口氣,開心地不知所措,直到將醫生送出門,才想起來道謝。
「鍾珩?」女人聲音輕輕的,生怕大一點就會把鍾珩震得再次一暈不起,鍾珩掀起眼皮看她,她從頭到腳將鍾珩打量一遍,「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嗎?」
鍾珩搖頭,她興奮地四處張望,「老鍾……」隨後她一拍腦門,「你爸下去買水果去了,都是你愛吃的,就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醒,那一次次都等到要壞讓他給打掃了。」
鍾珩默默聽著,很有種不真實感,好像曾經經歷的那些白眼、鞭打,被發賣的生活,都是他做的一個悠長的夢,就是為了懲罰他有這樣一個幸福的人生。
「我回來啦!咱兒子今天心跳怎麼樣?線條還好看嗎?」鍾爸推門進來,一如往常樂觀地用玩笑開導妻子。
不同以往的是,妻子今天本就帶著笑,聽見他說話之後還伸出食指在嘴邊「噓」了一聲。
鍾爸先瞪大了眼睛,嘴作了個o狀,用口型問:「怎麼了?」
女人又有要哭的意思,鍾爸連忙放下水果袋,剛要過去安慰,就聽人說:「兒子醒了,你別嚇著他。」
鍾爸頓時鬆了口氣,隨後突然反應過來,「醒了?」
鍾爸個子不高,腿也短了些,上身不胖,但大腿有肉,兩條腿並不起來,此時高興地邁著小短腿過來,跟個唐老鴨似的。
鍾珩的目光從女人身上轉到鍾爸身上,男人紅了圈眼,喉嚨上下一滾,輕咳一聲,作勢教訓道:「哭什麼哭?兒子醒了多好的事兒!你給人家哭難受了怎麼辦?好像哭得多好看一樣……誒笑,對,這多好看,對吧?」
他突然扭過頭對著鍾珩,鍾珩愣了半晌,用力勾了個笑容,「對。」
鍾珩剛醒,沒力氣說話也是正常,夫妻倆都沒強迫他說話,兩個人壓低了聲音,有些好笑地你爭我搶地和鍾珩講這段時間裡發生的有意思的事兒。
鍾珩其實聽得有些頭痛,但沒打斷他們,他愛聽,他太久沒有體驗過這種令人艷羨的親情了。
他對這種毫無抵抗力,乃至於不辨真假。
要是真的就好了,鍾珩想。
他手藏在被子底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疼。心跳驟然上升,一旁的心跳測試儀器滴滴響了幾聲,鍾珩扭頭看去。
是真的?
這一反應給那兩人嚇了一跳,紛紛用手撲過來,輕輕搭在鍾珩被子上,「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沒有,開心的。」
鍾爸屏住的呼吸釋放開來,把妻子焦急按上來的手拿下去,「你看看你,都說了別太容易激動。」
女人心有餘悸,不禁抱怨道:「都怪那個酒駕的,不然我們家小珩也不會……」
「快呸呸呸,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等回家就用你奶奶那個老方子,去去晦氣。」鍾爸不願妻子再提這件事,岔開話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