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窈實在沒辦法像崔成玉那樣,冷靜理智地接受這場雷雨交加的變故。
哪怕崔成玉告訴她,進了ICU的患者本來就像是在鋼絲上行走。
底下是刀山火海等著,稍不留神就會掉下去,萬劫不復,無力回天。
作為醫生,他們整個團隊已經盡力了。
患者失血性休克與DIC並發,他們在最快的時間裡完成評估,試圖控制病因。
但患者的情況惡化得太快,最終還是進入了休克-DIC-多器官衰竭的惡性循環。
接下來1-2周的時間裡,李玉秀每分每秒都將與死神博弈。
其家屬因為接下來她需長期ICU支持,費用昂貴,已經有放棄救治的意向。
……
謝窈很難不去想患者躺在病床上,全靠醫療器械維持著生命體徵的樣子。
覺得可憐,想幫幫她。
卻又深感無力,真切意識到眼下自己其實什麼都做不了。
她也說不清心裡為什麼這麼堵得慌。
只是想逃避這種負面的情緒,所以才會想要喝酒。
回家前,謝窈看見了蘇黯傍晚時發給她的消息。
蘇黯向她報備了和秦燁飛滬市的事。
崔主任給了她半天假讓她調整狀態。
謝窈原本是打算一個人抱著啤酒回房間喝的,想看看喝醉了心裡還會不會這麼堵。
沒想到剛從冰箱拿了酒,就看見了顧臣。
當時謝窈的腦子裡閃過了什麼,下意識地便邀請了男人。
於是就成了現在這樣,他倆並肩坐在陽台靠牆的長凳上,一起喝酒,一起看雨。
「顧臣。」謝窈淺聲,很溫柔地喚了他的名字,問他:「你從小到大,有沒有遇到過什麼難事。」
男人拿著啤酒頓在唇邊,等心弦的顫動停止,才放下手,偏頭看了她一眼:「因為讀研,被家裡斷了經濟來源算嗎?」
謝窈愣怔幾秒,彎了下唇角,仰頭一口把鐵罐里剩下的啤酒喝完了。
她把空罐子放到地上,又起了一罐,似是調侃:「差點忘了,你是大少爺。」
顧臣沒有否認,只是補充道:「但是沒了家裡的幫扶,我和你也沒什麼不同。」
謝窈有被安慰到,握著啤酒罐湊上去和他手裡的碰了一下,「我宣布,顧少是全京北市最接地氣的大少爺。」
她說話的語氣比剛才鮮活一些,有些俏皮可愛。
顧臣扯開唇角,磁聲笑了笑,「現在可以告訴我,出什麼事了嗎?」
謝窈是第一次見他笑得這麼溫柔。
也是第一次發自內心地覺得這個男人很帥氣。
明明當初他和霍煜、談序一起被選為校草時,她沒覺得他有多好看來著。
——人果然是善變的。
謝窈斂了呼吸移開眼,醞釀幾秒,才和顧臣說起了醫院的事。
男人安靜聽著,感覺到謝窈情緒低落時,便會主動和她碰一下啤酒罐子,一起喝一口酒,紓解情緒。
他是個很合格的傾聽者。
謝窈對他的好感,+1再+1。
她腳邊的空酒罐也漸漸變多。
「顧少你知道嗎,看見李玉秀躺在病床上的樣子,我就忍不住懷疑自己學醫幾年,到底學會了什麼?」
「學醫真的能救人嗎?那為什麼我們救不了李玉秀呢?」
「到底要學到什麼境界,才能治好每一位患者呢?」
謝窈隱約有些醉了,仰頭靠在牆上,眼神迷濛地望著外面漸漸變小的雨幕。
她很迷茫,也很無助。
看上去脆弱得不堪一擊。
顧臣一直看著她,視線落在她被夜風吹動的耳發,心也跟著輕輕晃動。
後來他鬼使神差地抬手,小心翼翼捉住了那縷飄蕩的髮絲,替她別回耳後。
謝窈潔白無瑕的側臉清晰地映在男人深眸里,他微滾喉結,磁沉出聲:「不要妄自菲薄,謝醫生。」
「你很優秀。」
能夠從一個偏遠小鎮考進華清大學;能夠苦讀五年順利畢業,參加規培。
怎麼不算優秀呢。
「你們做醫生的,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為患者拼盡全力的陌生人。」
「已經很了不起了。」
顧臣話落,喝了口酒。
他的語氣真誠,發自肺腑。
謝窈聽完愣神了很久,扭頭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心裡跌宕起伏,百轉千回,有種莫名的生理性衝動。
——她想親他。
像昨晚在浴室里,他親她那樣。
謝窈抿唇,直勾勾看著男人,不動也不說話。
但她那雙漆黑的眼睛濕盈盈的,卻是在無聲的邀請。
意識到氛圍變得旖旎時,顧臣的呼吸滯了一瞬,心跳不爭氣的變快,口乾舌燥得厲害。
他沒喝多少酒,還清醒著。
所以心裡顧慮重重,怕自己是趁人之危,怕開弓沒有回頭箭,更怕謝窈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