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炬燭天」的烈焰與凡間水瀑相接,頃刻間散出濃厚水霧,宛若奶漿,充盈天地。少女正立於祥雲端,心焦如焚,卻聽得一個聲音遙遙傳來。
「左不正,回來。」
她聽見了天穿道長的聲音,淡而平靜,卻如劍刃劃破長風。聽罷這話,左不正亦不再遲疑,縱身躍下。
此時易情與祝陰已憑流風落地,跌落山門前,水幕橫亘於天,遮住天磴去路。神傘「定風波」在半空里畫下了衛護符,暫起一道無形藩籬,將漫空天兵阻住。天地間降下傾盆暴雨,四野水霧瀰漫,雨聲如炮仗般隆隆作響,然而烈焰仍在水幕上方燃燒,即將將其吞噬。易情與祝陰跌倒在泥淖里,望向天空。
黑雲傾動,水霧騰天。燎原烈火在烏雲上熊熊鋪展,毒火飛上天磴,那通天長階開始燃燒。
「天磴……」易情勉力睜眼,虛弱地道,「燒起來了?」
祝陰托掌,左不正在狂嵐中險險落地。在水火相攻之下,維繫天地間通路千萬年的天磴如飛灰般潰散。那天磴自群峰之頂延展而上,本如一道虹彩聯通天地間。
而如今,天穿道長仰首,眸子如兩汪靜池,道:「天磴斷了。」
「斷了會怎樣?不是更好麼?」左不正喘著粗氣,道,「那伙該死的天兵便下不來了,咱們從此與他們天人兩隔,再不相見啦!」
天穿道長悠悠道:「昔日,顓頊帝曾行『絕地天通』之術,可後來有人鑄得神跡,上抵天廷,這天磴便留了下來,直至今日。如今它斷了,既算得一件好事,也算得一件壞事。」
「師父,為何您說這是好事?」左不正問。
「好便好在天兵不會來犯,咱們能在無為觀過上安穩日子。」
「那又壞在何處?」
天穿道長說:「壞便壞在天兵雖不會來,可咱們依然被蓋在天廷下頭。你瞧,我們就像一隻離天廷很遠的洗腳桶,他們若有污水,也還能隨意潑將下來。」
祝陰捂著傷,斷斷續續道:「師父,您說的天廷會潑來的『污水』,是指災荒麼?」
天穿道長點了點頭。
眾人沉默不語,此時抬眼望去,天磴如一支在火堆里掙扎的枯枝,於烈火中苟延殘喘。栗紫的天穹里已不見天兵身影,天磴已斷,他們被永遠阻隔於中天之上。天與地就此分隔。
但若神明欲攫取人世福氣,為陽間降下災殃,卻也輕而易舉。只因福禍可憑香火抵重霄之上,不必神靈勞動大駕便可操縱。
兩人正痴痴望著蒼穹,此時一片雪白忽而遮住了視界。不知何時,那五柄利劍已然化回紙傘模樣,輕飄飄地落進天穿道長手中。天穿道長持著傘,將那傘遮在他們頭頂,而她於雨中靜立,白衣如霜,飄然出塵,宛若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