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雙言你惡不噁心?你對我是什麼想法你自己心裡清楚!」我怒不可遏。
她沒什麼表情,鏡片的反光遮住瞳孔。
睥睨我。
「你想多了,只是不想讓唯一的妹妹誤入歧途罷了。」她坐下來,從柜子里取出一隻新茶壺,接替了那堆碎片。
噁心噁心噁心,看到她聽到她聞到她都讓我覺得噁心。
「誤入歧途?你小時候騙我的事你怎麼不說?什麼按摩是用嘴按?什麼口水要伸舌頭吃?」我把抱枕砸向她。
她躲開了。
不解氣,看見旁邊有好大一個啞鈴,伸手去拿,兩隻手都抬不動。
氣得發瘋,徒手衝上去打她。
雙腿沒有支力點,便單膝跪在她兩腿中間,揪著她的領子揮拳。
落空了,被她一把掀翻在地,把我按在地上,猛獸捕食的模樣。
「打我可以,不要打臉。」她的氣息逼近我,我屏住呼吸,企圖憋死自己。
她沒離開,自上而下盯著我,我也屏著氣,憋著火瞪她。
終於憋不住了,肺要炸開,扭過頭大口喘息,她嘴角勾起一抹笑。
就是現在。
我抬起膝蓋就踢,猛頂一下她的小腹,程雙言發出一聲悶哼。
趁機一把推開她,跑出去。
臨走不忘拿包,等跑到樓道里,驚覺包的重量不對。
打開一看,我精心準備的出逃裝備變成一包包抽紙。
碼得整齊,與程雙言的風格如出一轍。
如果我要去拉屎,我會謝謝她,衷心的。
但現在我要逃命。
如果手裡有刀,我現在就沖回去捅進程雙言脖子裡。
手裡只有衛生紙。
興許她現在已經笑得發瘋,我帶著衛生紙回去還能替她擦笑哭的淚水。
一直跑。
以前騎摩托跑,現在用腿跑。
從十三歲到十九歲,我一直在跑,要跑出去,一定要跑出去。
跑跑走走,精疲力盡。
天黑了,周圍是廠房。
熟悉的地方,我縮進狹窄的後巷,躲在垃圾桶旁邊。
肚子餓,把包翻來翻去,只掉出來幾包抽紙。
旁邊是炒米線的後廚,舉著抽紙問她,可不可以換一頓飯?
老闆一驚,把窗戶關上了。
只好又縮在牆角,看著星星發呆。
城市裡沒有星星,我想像出來的,也許是餓暈了。
炒米線店關燈了,片刻,老闆走出來,遞來一個紙盒,裝著滿滿一份炒米線。
「吃吧,我要回家了,你也早些回家,不要和家裡人置氣。」她勸我。
被當作離家出走的小孩了。
我哪有家,家裡只有一個猥褻犯和兩個死人,誰要回去?
點點頭,悶頭大吃,肚子飽了,開始覺得冷。
第二天醒了,被流浪狗的尿澆醒,尖叫醒來。
幸好不是人的,萬幸。
踹了狗兩腳,引來惡狗幫,只好告別小窩,接著跑。
沒有身份證沒有手機,誰都不願意收留我,還有人要給警察打電話,舉報精神病人外逃。
我唾他一口,歪著身子沖他神經兮兮地笑,他嚇跑了。
裝瘋賣傻三天,耗盡全部精力,又回到第一天的炒米線後廚,腆著臉問老闆。
「能再施捨份飯嗎?我給你洗碗。」窗戶砰地關上,門沒再打開。
靠在垃圾桶旁邊,一輛車開過來。
車燈刺目,捂著眼睛從指縫裡看它。
車上下來一個女人。
個高,西褲,平底鞋。
是程雙言。
還是乖乖上車了,蜷縮在后座,車裡被我坐出一股垃圾桶味。
她專注開車,露出的手腕上戴著機械錶,璀璨的。
我把袖子往下扯,擋住手腕上舊舊的青蛙兒童表。
進門,開燈,換鞋,我站在原地不語。
她扔給我浴巾。
「愣著幹嘛?去洗。」她在咖啡機前鼓搗。
大半夜喝咖啡,有病。
於是去洗,怕她偷看,洗得很快。
這是在程雙言家的第一個夜晚,我擦完身體立刻換上一旁新睡衣。
長袖長褲,心裡舒一口氣。
桌上擺著飯菜,青菜粥,蝦餃鳳爪。
狼吞虎咽地吃,用餘光偷看她,她不吃,端著咖啡敲電腦,背挺得筆直。
我愈發弓腰塌背,幾乎趴在桌子上吃。
恨她,不願成為她,於是拼了命地與她的人生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