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活著。
不遠處只傳來重重的喘息聲,看樣子【道千古】正飽受【痛徹】的折磨。
但這些聲音也足夠【翎聞】判斷同伴的位置,她又收起拳光,潛入黑暗。
【道千古】感覺自己的後背已經沒有一塊好皮,他忍著痛艱難轉過身來,將劍橫在胸前招架咒術。
咒術師釋放過【引雷霆】之後自身損傷也不小,【道千古】這才能在接連的咒術攻擊中留下半條命,只是現在兩個人都只有一絲生息,誰先放出殺招,誰就贏了。
就在這樣的時刻,【道千古】忽然沒來由地開了口。
他說:「對不起,老闆,這一單我搞砸了。」
李永道心裡清楚,眼前這個不是那個和他達成交易的人,他不知道另一個循環里的自己是不是也答應了要保護誰,但這個循環里的他沒有做到。
即便他覺得自己面對的是副本創造出來的一個複製體,李永道心裡還是有一絲搞砸交易的愧疚。
但只有一絲。
【兩點雨】對他的話似乎有些疑惑,接連不斷的進攻咒術中出現了一剎那的紕漏,原本冰咒之後要接雷咒或是火咒才能最大程度發揮威力,但咒術師竟然接連用了三個冰咒來攻擊他,除去第一個冰咒,剩下兩個未傷他分毫。
【道千古】快速動作,要抓住這個剎那拼盡餘力提劍與對方一決勝負。
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綠水凝結,【道千古】的雙腿被凍在了冰里,連帶著他被傷到鮮血模糊的後背也一併凝結。
而咒術師抓住了戰機,趁著【道千古】動作遲滯的空隙,一記雷咒與火咒打在了劍客的眉心。
天還沒亮,但【道千古】的遊戲已經結束。
咒術師尚未放下自己施咒的那隻胳膊,黑暗裡兩隻冰冷堅硬的手掌覆在了他的面容之上。
拳手似乎想從他的臉上扯下什麼來,【兩點雨】掙扎之間聽見耳邊有人和他說:「辛苦了。」
而後,他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氣,撲通倒進了綠水裡。
【翎聞】的手中捏著一個同樣冰冷堅硬的黑色鳥羽面具,隊友和對手全然倒下,她又一次戰到了最後。
腳下的綠水開始一寸寸退去,【翎聞】站在水裡,竟然感覺自己隱隱約約好像看見了天光。
溫暖又純潔的白光從不知何方的某一處蔓延起,照亮了她的臉龐。
綠水、「胳膊」、白磚都消失不見,四周只剩下七零八落躺著的許多人。
有她的隊友,還有她親手擊敗的另一個循環的他們。
她第一次仔細端詳自己在別人眼裡的樣子,滿臉是血,看著有些瘮人,和下了賽場出現在新聞里的時候一樣。
【翎聞二號】的身邊倒著【兩點雨】和【道百古】,拳手抬眼看去,要找那個老人的屍體,卻發現地上不止謝應說的那十幾個人。
潔白的世界好像無邊無際,無邊無際的世界遍地屍骨。
拳套七零八落,那是許許多多的【翎聞】。
遠方傳來不算輕巧的腳步聲,她看見了那個提燈的年輕人。
他的墨色襯衫依然帶著久經洗滌後褪色造成的不均勻斑駁。
「這是……怎麼回事,我們成功了嗎?」【翎聞】疑惑地開口問,可那個年輕人卻看也不看她一眼,顧自向著前方走去。
「謝應!」
【翎聞】帶著困惑不解跟上了他。
她跨過自己的屍體,跨過散落四方的劍,跨過糾纏一團的彩色絲帶,跨過無數漆黑乾癟的小葫蘆,年輕人手裡的燈越來越亮,他的身影卻越來越模糊。
模糊到一個變成了兩個。
模糊到一個謝應說「來了」,另一個謝應回他「來了」。
不對……
那就是兩個謝應。
帶著橢圓形纏繞吊墜那個是與她並肩行走過的謝應,第二個謝應脖子上掛著的吊墜是半開的花。
光明里,兩個謝應提燈前行。
「謝應!」她想分辨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但無人理會【翎聞】的呼喚,仿佛看不見她的存在。
【翎聞】只能木然地跟在他們身後,她企圖以拳頭砸破牆壁邊界,卻發現這世界無邊無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