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有自己,形單影隻。
基地的訓練生活殘酷又無聊,謝應年紀最小,「J」關照他,甚至為他專門做了個遊戲出來。
那個遊戲的主角是一個總會做噩夢的小孩兒,「J」還為遊戲設置了獨特的一命通關模式。
當有些簡陋的遊戲被人偷偷越過監控傳進他的電腦里,第二小隊隊長笑著讓謝應給遊戲取個名字。
謝應說:「就叫《夢幻之島》吧。」
他是風浪里一葉飄搖的小舟,遇到了棲身的島嶼。
那是一個狂風暴雨夜,謝應坐在從大草原折返基地直升機上,「J」守在機艙門口。
謝應從口袋夾層里翻出來一朵小花,那花實在不是什麼名貴品種,鄉間叫他太陽花,很好養活,隨便掐一段草葉扔到地上就能活。
他們日日用命搏殺,「活得容易」實在是個非常吉利的隱喻。
更為重要的是,黃色太陽花綻開花瓣,像是小小的向日葵。
謝應把偷藏的太陽花別在「J」手臂上的繃帶縫隙里。
血污里於是盛開了陽光。
謝應低著頭像小時候上車胡鬧一樣偷偷觀察著他的隊長。
「J」看著有些突兀的色彩,蹙眉,但還是任由陽光開在手臂上。
到了基地,太陽花的色彩實在鮮艷,被前來接應的行動組的組長「A」一眼發現,勃然大怒,逼問眾人,究竟是誰這麼大膽敢無視紀律。
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情愛浪漫是最不要緊的,所有關於詩和遠方的東西都不被允許出現在特應處的訓練基地。
而「J」一向最為循規蹈矩,「A」不相信他會做這樣的事情,覺得是有人刻意陷害。
謝應想站出來承認,卻被那人牢牢擋在了身後。
第二小隊除他以外的五個人,無人開口。
作為隊長的「J」首當其衝,被行動組組長帶走嚴懲。
而謝應在內的其餘五人甚至連腳跟都沒站穩,就被塞回直升機上帶到新的地方去搏命。
被帶走的路上,謝應在想,為什麼「J」明明知道會受罰,還任由他把太陽花留下?
在北極圈的冰天雪地里九死一生之後,謝應折返基地,想找人問個清楚。
但他沒機會開口。
災難降臨,一顆比他們所有預演方案都要嚴重的小星球撞在了太平洋。
先前針對它所制定的所有阻攔計劃不但無果,甚至加劇了它的撞擊速度,災難還是發生了。
地震肆虐,山洪爆發,全球溫變。
隱藏在地底的臨時避難場所開啟,行動組的所有人被分往世界各地支援。
謝應的腳甚至都沒踏進基地,就被緊急命令調往13區,支援那裡的避難基地。
直升機在去往13號避難基地的路上發生了意外,謝應開傘迫降,看見下方滿目瘡痍。
福利院,荒山,院長,童關關,連同他曾經待過的那座城市,都不見了。
泥塵飛盪,謝應穿著特製的戰鬥服裝成功著陸。
他在廢墟了找了很久,但沒有找到第二個活著的人。
多年極端環境的訓練,都比不上災難真正帶給他的衝擊,他坐在廢墟堆上喘息,反覆地用手指在大腿上描寫名字。
寫院長,寫童關關,寫他的原來的名字,童平平。
到後來,他只是木訥地重複描畫兩個字母。
「J」。
「X」。
絕望里,一隻手伸到了他的眼前。
謝應抬頭,被監禁懲罰折磨得形容憔悴的「J」就站在他的面前,像小時候那樣任由他抓著臂膀起身。
他們一同在瘡痍里探尋生命跡象,卻苦尋無果。
一切來得太快,只有少部分的人得以進入地底深處的避難場所,而剩下的所有人,都倒在了災難里。
謝應看見有人至死保持著相擁的姿勢,有人沒了半個身軀但口中還叼著沒點燃的香菸。
寒冷,輻射,隨之而來。
在戰鬥防護系統宣告即將失效的嗡鳴報警之後,他們終於放棄,並肩進入13號避難基地。
在地下世界,他們見到了災難里的倖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