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雖然笑得燦爛,但他很清楚這種閃閃發亮的笑容,正是沉游川生氣時的表現。
他當時大腦一片空白,疑心沉游川是不是知道了前世的什麼,可又立刻否定了這個荒謬的猜想。
然而青年的話最終讓他無處遁形。
他應該在這個時候和沈游川解釋清楚的,說一說沉醫生究竟是怎麼回事。
可這件事他無法講述清楚。
他要怎麼和沈游川解釋他們前世的相識,怎麼說起自己的重生呢?
這樣的話說出去,沉游川會不會覺得他是個有臆想症的瘋子。
而且他羞於提起前世那個懦弱無能的自己,也不想讓沉游川得知前世悲傷的往事。
他連尹志畫的事都沒能做到和沈游川坦白,又怎麼忍心告訴他前世他的妹妹最終離世,他經歷了那麼多的不幸後同樣英年早逝。
宴涼舟希望自己能夠保護沉游川遠離痛苦與悲傷。青年不必知道那些不會再發生的禍事,而只需要萬事順遂,幸福美滿地度過一生。
他早決心由自己獨自背負沉重的過去,從未想過向誰吐露有關前世的一切。
可他沒想到沉游川居然如此敏銳,即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推測出了近乎完全正確的事實。
像是一下被人完完全全地看穿了,宴涼舟戰慄著,羞愧著,茫然不知所措。
至於那個已經被塵封起來的工作證,他更加無法開口了。
即便沉游川能理解前世的一切,又會怎麼想他的這個行為呢?他留著他的工作證很多年,重生回來後甚至又仿製了一張……
可那時他根本說不出對他是什麼感情。
宴涼舟本就攪和成一片漿糊的情緒里又多增添了一絲窘迫,便更增加了一分逃避。
更讓他害怕的是,他擔心命運的不可預知性。
如果提前說出了可能會發生的事,會不會反而被命運所玩弄,像俄狄浦斯那樣,「劇透命運」反而造成悲劇里的一環呢?
不久前他剛剛處理了那個前世可能害沉游川毀容的「清道夫」,沉游川後腳就突然胃病復發。
是不是命運在警告著什麼?在預示著不可能輕易放過?
羞恥、迷茫、慚愧、猶疑、擔憂、恐慌……種種情緒糾結之下,他最終錯過了最好的解釋時機。
第二天醒來,看到手機上沉游川於清晨發來的信息,宴涼舟站在沈游川房間的門口,怔怔地望著裡面已經疊得整整齊齊的床鋪,久久不曾回神。
*
沉游川來到美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那天在暗香園問出那些疑問卻沒有得到答案後,他第二天就離開了。
倒不是和宴涼舟賭氣,而是他察覺到對方似乎有點下意識地想要躲開他,且含著愧疚的心理。
他不知道宴涼舟的愧疚是因何而起,但他很清楚被人追問隱私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擔心自己再待下去,會因為對方的那份愧疚而忍不住繼續追問,也是為了給宴涼舟留出整理情緒的時間和空間,沉游川索性提前啟程到了美國。
正好羅伊斯盛情邀請他,成果也贊同他提前進組磨合。
在美國拍戲的這段時間過得很充實。他的戲份百分之八十都是打戲,成果將他拍得很帥氣,而他的情緒也在這樣的摔摔打打中釋放出去。
但打戲總是難免受傷,他身上被碰出來的大小淤青幾乎沒有斷過,過度勞累的肌肉酸痛也常伴隨著他。
如果宴涼舟在的話,一定會忍不住嘮叨他,或是非要親自給他塗藥油,或是過於緊張地給他安排按|摩師吧?
沉游川想起他時總會忍不住微笑,可那笑容很快便會因為最近寥落的聯繫而落下來。
這天,沉游川被羅伊斯像往常那樣邀請著,一起到中華按|摩館裡推拿放鬆,做關節保養。
回家之後,他又到別墅里的健身房瘋狂運動了一個多小時。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他才洗了個澡,擦著頭髮走到餐廳。
來美國之後,羅伊斯不顧他的推辭,出錢給他租了一個獨棟別墅。
但即便加上沉游川從國內帶來的幾個助理,算上時不時來打掃的鐘點工阿姨,也根本填不滿這棟空曠的房子。
沉游川不喜歡這樣空蕩蕩的「家」。
「小方?」他擦著頭髮,有些疑惑地看著漆黑一片的客廳和餐廳。
剛剛對方還打電話催他吃飯,讓他快點下樓,怎麼眨眼就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