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鐵站出來,游鳴沒有回自己家,而是跟著遲野直奔他家。
聽說遲野回江城過年,遲野的外婆提前一周就從敬老院搬回了家裡收拾打掃,在家裡數著日子盼著他回來。
在停車場等網約車時,游鳴悄悄握住遲野的手,見對方抬眸看他,游鳴撇頭。
「不是想牽你的手……我就是手冷,想暖和下。」
「隔著手套能暖到麼?」
遲野莞爾,說著他摘下了外婆給他織的毛線手套,把左手那隻戴在游鳴手上,右手則繼續握著他的手。
「涼麼?」遲野問。
「不涼。」
「可惜我的手比你更涼,沒法取暖。」
遲野說著,想縮回手,另一隻手套也戴到游鳴右手,後者卻握著他的手沒放。
隔著脖子上二人同款的紅圍巾,低悶的聲音順著凜冽的寒風飄進遲野耳朵里。
「……車還沒來,再牽一會。」
*
「小野回來了呀,好日子,今天果然是好日子……」
聽見開門聲,外婆聞聲便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往門口走,遲野見狀連背包也沒來得及放下,便連忙上前扶住她。
知道外婆腰不好,遲野便讓外婆搭著自己的手臂,讓大半力量都壓在自己身上。
緩緩把外婆攙扶到餐桌前坐下後,看見餐桌上做好的一桌子雞鴨魚肉,遲野神色複雜。
「外婆,不是和你說過,您身體不好,就不要再做飯做家務了。」
「小野你回家,外婆怎麼能不做好飯等你?」
外婆笑著,握住遲野的手,用如樹皮般皸裂粗糙,卻厚實溫暖的手心撫摸他的手背。
「小野你還記得小時候,你媽媽把你送到鄉下來跟我一塊生活的時候,每次外婆也都是這樣,在家種完菜、餵完雞,做好飯等你放學回來。」
「我還記得那時候你還剛上小學,班裡有幾個小男孩嘴巴特別毒,罵你是爸媽不要的野種,還罵你媽媽是水性楊花的盪.婦,外婆氣不過,就拉著你跑到那幾個男孩家裡追著他們和他們家人罵。你那時候還那么小,就知道拉著外婆說算了,我們家小野真的從小到大一直都是最懂事的乖孩子。」
見遲野紅了眼圈,外婆伸手用滿是老繭的大拇指擦去他眼角的淚。
「小野你哭什麼?你現在長大了,出息了,上了全國最好的大學,外婆前段時間在養老院裡跟朋友們聊天,他們都直誇我好福氣,有個這麼優秀的孫子。」
「小野不孝……您這個年紀本該頤養天年,兒孫繞膝,我卻沒能在您身邊盡孝。」
「沒有您當年那麼護著我,用省吃儉用的錢供我上學,直到小希出生後他們把我重新接回江城,我怎麼會有今天?」
遲野捏緊拳頭神色複雜地說著,外婆把他抱入懷中,用乾癟消瘦的手輕拍他聳動的背脊。
「小野,你一直都是個堅強又善良的孩子……這些年來其實一直都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在對不起你,讓你小小年紀就承擔了那麼多責任,真正該道歉的,其實一直都是外婆。」
「雖然外婆也希望你有時間能多陪陪外婆,畢竟以後外婆可能就沒有機會再給你夾菜咯。」外婆悠悠。
「您別這麼說。」指節泛白,遲野用力握住外婆的手,說的話卻不知道在寬慰誰,「……您身體還硬朗著,千萬別這麼說。」
「小野你也別難過。」外婆笑笑,「外婆今年都七十多啦,擱老家都是喜喪。」
「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時間到了,人也就該走了。正好前幾天院裡組織拍照片,外婆的照片都已經拍好了,這一天如果真的來臨的話,小野你也不要太難過,就隨便給外婆在鄉下找塊最便宜的地兒埋了就好。」
「這孩子……好端端的哭什麼?外婆該囑咐的還是要囑咐你呀。」
遲野低下頭,用劉海遮住眼睛,有液體順著他利落分明的下顎滑落,游鳴見狀下意識想要直接上手幫他擦眼淚,但又想起現在是在對方家裡,於是頓了一下往他手裡塞了張餐巾紙。
「你是……?」
見外婆的目光轉向自己,游鳴忙說:
「外婆好,我叫游鳴,是小野的男……男寢室友。」
「原來你就是游鳴啊。」外婆笑道,「小野跟小希經常提起你,說你幫助了他們很多,想來你應該是小野最好的朋友了。」
「嗯。」游鳴有些心虛地點點頭,「……這些都是我作為好朋友該做的。」
「好了崽,這麼冷的天再不吃飯,菜就該涼了,而且也不能一直把人家晾在邊上啊。」
外婆說著,邊往遲野跟游鳴的碗裡各夾了一條碩大的土雞腿,和一大熱氣騰騰的碗蓮藕排骨湯。
「快吃快吃,待會就要涼了。」
「外婆你也吃。」
見遲野抬手又把雞腿夾進自己碗裡,外婆搖頭,用筷子擋了回去。
「外婆老了,牙都快掉光了,吃不了肉。」
「還是小野你吃,你還在長身體,要多吃肉。」
「外婆,我都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