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沒什麼。」
游鳴屈指,抬手朝露台外彈了彈菸灰,垂眸自嘲:
「笑我自己罷了。一夜之間從豪車豪宅隨便住隨便開的富二代,變成一無所有的窮光蛋……如果放在電視劇里,下一步該是老婆跟別人跑路了吧?」
游鳴搖晃了下手裡的雙爆珠萬寶路煙盒,苦笑:「再過幾天等法院來了,別說腳下踩著的這棟別墅,怕是連煙都要抽不起了。」
遲野皺眉,側身注視著游鳴,少見的沒有毒舌嘲諷回去。
「我不會走。」
「我當然知道你不會走,所以才會開這樣的玩笑。」
游鳴聳聳肩笑笑,遲野能看出他在故作輕鬆。
香菸快要燃盡時,撐著欄杆俯瞰窗外江景,長江大橋燈火通明,如虹如龍。望著萬家燈火,游鳴輕輕:
「……我是不是很自私,做不到像故事裡的主角一樣,自己陷入低谷時總會主動放手。」
游鳴話音未落,回應他的是一個長久的擁抱。
遲野真的很不會用語言表達感情,每次表達關心和愛意的方式就是擁抱和親吻。
「遲野。」
從來沒有被對方用這么正式的語氣叫過大名,遲野訝然,游鳴卻正色。
都說愛情是場博弈,先心動的人就輸了。
游鳴知道自己早就輸得徹徹底底,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贏,可在目睹父親起高樓又樓塌了後,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心底竟生出張皇——
他不是害怕從頭再來,而是害怕對方真的有朝一日會離開,自己也將和那些同學一樣,成為他生命中的過客,這種感覺在上回在筒子樓里找到對方後讖言般愈演愈烈。
他永遠無法做到像遲野一樣理智。
懸在他頭頂的達摩克利斯或許終將落下。
但如果真有這一天,那麼至少,至少……讓他卑微地祈求,能在他生命中留下一條刻痕。
「我愛你。」
「如果哪天你真不在我身邊……也請你至少記住曾有人……不,記住我游鳴說過愛你。」
說罷,遲野還沒反應過來,游鳴便從懷中變戲法似地掏出一枚戒指。這枚戒指游鳴本打算當做二人五周年紀念日的禮物,可他仿佛有預感,倘若他現在不把它送出,或許此生都將再也沒有機會。
在遲野驚駭的目光中,游鳴斂眸,神色虔誠地把它戴在了遲野的左手中指。
*
雖然法律上從未規定過父債子償,但為了能最大程度上幫父親減少量刑,游鳴拿出大學四年來工作室賺的兩三百萬,以及除去留下的將來租房吃飯等必要的錢財外,父親曾經給自己的生活費,全部用於償還游政嶼欠下的商業債務。
但面對過於龐大的基數,游鳴所做的這一切仍是杯水車薪,包括悔過書等其他手段,在法院判決量刑時到底能起到幾分作用,哪怕是最頂尖的律師亦不敢打包票。
遲野陪著游鳴資訊律師,了解法條和判例、收集證據和辯護材料,並且一塊出庭參與一審辯護。
因為案件複雜,涉事人員和集團較多,時間跨度也長,所以判決結果需要好幾個月的時間才能下來,好在大四下學期游鳴除了完成畢業論文外,學校沒有其他強制任務,他這才有留在江城處理一切的時間。
春季開學,遲野一人返回北京繼續上課,同時每天通過電話和視頻與游鳴聯繫,跟進案件,幫他出謀劃策。
兩個月後,一審判決公布,游政嶼因犯受賄罪、走私罪以及財務欺詐,涉案數額巨大,數罪併罰,但由於游鳴遲野的搜證辯護,以及主動償還債務的行為,被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處罰金七百五十餘萬。
游鳴懸著的心終於暫且放下,這段時間他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這個結果已經比他料想中要好上許多,因此他雖然格式化地提起了上述,但心中對於這個結果已然滿足。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六月畢業季,游鳴返回北京完成答辯。
因為所有的錢都砸在了應對父親的這次審判與還債上,游鳴自從答辯完成後,就把精力都花在接商單和擴展工作室業務,以及拉投資贊助等賺錢項目上,每天早出晚歸的應酬,每天回到出租屋內便是一身酒氣。
在游鳴因為酒精中毒而深夜被送進急診後,翌日中午,當游鳴清醒被遲野從自己實習的醫院帶回家後,遲野反鎖了房門。
「這是做什麼?」
見房門被遲野反鎖,游鳴詫異,伸手用力拍打房門。
游鳴又敲了十來分鐘,直到聽見屋裡沒了聲音,遲野才打開房門走進屋內,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床上神色病態萎靡的游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