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遲野不知道,游鳴的這句話不是玩笑。
游鳴知道他骨子裡功利世俗的那一面,知道他認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利益交換,哪怕談戀愛亦然。
也正因如此遲野當年分手的時說只是利用他的那番話才那麼傷游鳴的心,彼時的他對情感追求極致的純粹,不能接受感情里摻有其他雜質。可當近三十,游鳴想通了更多,遲野的話或許真的是對的,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可能真的很難完全什麼也不貪圖。
當然那更重要的是,他愛他,所以無論他在意什麼都好,他願意為他獲得這些,讓自己變得有利可圖。他在乎利益交換,他就讓自己有利益,他在意世俗意義的成功,他就獲得金錢地位財富。
「你不需要這些。」
「你和我不一樣。」注視著身側游鳴堅定清澈的眼睛,遲野道,「你本是美玉,不需要金銀玉飾修飾雕琢。」
「遲大夫,你聽沒聽過一句話。」
「什麼。」
「巧言令色鮮矣仁。」
遲野眨眼。
「什麼意思。」
見他還在裝,游鳴笑笑,伸手摸摸他銳利的下顎線,「誇你嘴甜。」
順勢握住他的手腕,遲野沉聲笑笑。
「是想罵我壞男人吧。」
「……」
二人相視一笑。
「所以。」
收回手腕,游鳴收斂了笑意重歸正色。
「你不用對誰付出得更多一直耿耿於懷,你跟我之間,你多一點,我多一點都無所謂。我們是談戀愛,不是去菜場買菜,連棵蔥連頭蒜都要斤斤計較。何況如果真這樣的話,那我們之間的帳恐怕這輩子都算不清了。」
「你更不用為了我而強迫自己改變。失落的、憔悴的、狼狽的、脆弱的、不安的,甚至渾身帶刺的……只要是真實的你我都喜歡。」
「所以,」注視著面前男人銳利風流的臉,游鳴輕輕,「你也喜歡——或者說愛我嗎?」
見遲野斂眉垂眸,似在沉思,游鳴面色一沉。
「怎麼不說話?難道你不愛我?」
「不是。」遲野沉吟,「我不想再像高中大學時那樣,自己還沒完全想明白就草率給你答案,以後回答你的每個問題都是。」
游鳴一愣,隨後微微笑了起來。
「好,那你慢慢想,我幫你梳理。」
遲野沉吟:「我在美國的時候,確實也像過去的你一樣,思考過我對你到底是什麼感情。」
哪怕是遲野自己都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愛遠遠趕不上游鳴,命運的硬幣停在了正面,可他還是選擇了離開,無論他找出再多身不由己的藉口也只是冠冕堂皇,全都改變不了他傷害過對方的事實。
路是他自己選的,沒有人能把他綁上飛往美國的飛機,他就是不如游鳴那麼堅定而不可動搖。
「哦?」游鳴挑眉,興趣盎然,「不知道遲大夫最後得出了什麼結論?」
「我覺得自己既然能夠做出這麼混蛋的行為,肯定應該是不愛你的……並且實話實說,這七年裡我想到你的次數並不算多,至少一定沒有你多。實驗室醫院會所公司四點一線,忙起來的時候十天半個月都沒空想起你。」
「但這七年裡,每走到一個新的景點我就會想到,如果你也在我身邊的話,一定會很喜歡,所以我在大都會的時候才拍了很多很多照片。獅身人面像、丹鐸神廟、希臘雕像、犍陀羅佛像、廣勝寺壁畫、乾漆夾苧佛、各種各樣的名家書畫跟瓷器……怕換手機會弄丟,所以我把它們都拷進隨身帶的U盤,又在電腦里存了一份。」
「我明明應該是不可能愛你的,我沒有兌現當年在江邊對你說的承諾,把你納入我的人生軌跡。我放不下小希,也捨不得功名利祿,放手拋棄了你。我生來薄情寡義,不會為一個人停下腳步,可是我……」
——為什麼只要一想起大學四年,我就止不住地揚起嘴角;為什麼你一在我身邊我就感到安心,外界的所有紛擾都不再重要,就像船隻拴上了船錨,從此不再漂泊;甚至即便擁有原本追逐的地位與財富後,依舊覺得所做的一切都喪失了意義。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握住遲野收緊成拳的右手,把它一點點輕撫展開,游鳴反問。
「你為什麼會回國——或者說你現在為什麼會站在我的面前?」
「還有你每次看見我時的笑,下意識地讓我靠在你身上,每次抱我親我心疼我照顧我保護我……這些難道都是假的麼?」
「還有那天晚上……我們難道在做恨嗎?」
「……」
注視著遲野愣怔的眼神,游鳴輕輕:
「是因為我愛你,你也同樣愛我啊。」
「可我曾經那樣傷害過你。」遲野頓了頓,一向銳利的眉眼少見的糾結著,猶豫良久後才繼續,「所以我一開始才不敢靠近你,怕你厭我恨我……更怕我會再次讓你受傷。」
游鳴伸手撫摸上對方低垂的面頰,讓遲野能抬頭注視自己。
凝視著面前這張七年裡朝思暮想牽腸掛肚的臉,游鳴輕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