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沙利夫人還沒離開,正坐在床邊和顧承說話。雖然只是夫人單方面開口, 顧承只聽著, 但畫面還是十分溫馨。
夏一陽看了片刻,靠在門外的牆上, 低著頭盯自己的鞋尖。
空氣中緩緩流淌著精神力, 很細很細的一股,慢慢穿透進去,圍繞著沙利夫人和顧承。
為了不打草驚蛇, 夏一陽很謹慎, 雖然效果甚微, 所幸是有用的。
他在這一站就是兩小時,站麻了才活動活動雙腿, 與兩位軍官告別, 就慢悠悠地離開了醫療部門。
正是下午陽光最好的時刻,路過實驗區露台時,夏一陽停了下來, 他偏頭看向窗外,一陣攜著暖意的風吹拂而來,將他周身裹得暖洋洋的。
他眯了眯眼,望向藍天,不見空中有雲,但能遙望見遠處的主城區,以及空中時不時飛過的懸浮車和自由的小鳥。
風和景帶來的都是愜意,歲月靜好。
夏一陽靜靜地站著,任由暖風吹在身上,視線追著空中一隻撲騰的麻雀糰子。那小傢伙興許是累了,飛得起伏不定,最後落在了不遠處的樹梢上,站穩後挪挪爪子,挨近另外幾隻圓溜溜的麻雀,排排站擠成一團。
陽光、暖風、小鳥,不由得讓人想到了「自由」兩個字。
夏一陽垂下腦袋,眼睫輕輕顫了下,雙目慢慢睜大。
「自由……鳥……」他低聲囁嚅,黯淡的眼睛忽地亮堂起來,盯著那幾隻擠在一起的麻雀糰子,眼中驚現恍然,卻又一瞬間變成了複雜。
他趕緊收回目光,轉身離開了露台,朝著中心部的辦公區一路跑去。
辦公區的門從中間刷一下打開,夏一陽的鞋子踩在透亮的地板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幾位圍在一起正匯報任務的軍官齊齊抬頭,朝風風火火跑來的夏一陽看去。辦公區內,差點被文件埋掉的宴雲景聞聲抬頭,對上夏一陽亮堂堂的眼睛。
夏一陽憋了一肚子話,衝進來後雙手撐在宴雲景那張白色辦公桌上,剛準備張口,又看看幾位盯著他瞧的軍官,於是嘴唇合上,站直:「抱歉,你們先忙。」
他又立刻轉身往之前學習時待的地方去,手腕卻被握住,低頭一看,是帶著紅寶石戒指的手。
夏一陽回頭,對上宴雲景的視線。
「怎麼了?」宴雲景問他。
那邊站著的雲鴿皇甫凜等人倒是一點不覺得被打擾到,甚至十分感激夏一陽的到來,將他們暫時從高強度的工作中解救出來。
夏一陽在回想方才一路上的想法,組織措辭,對宴雲景說:「最後那次幻境裡,艾麗薇爾夫人對我提到一個詞,『自由』。」
他喉頭輕輕滑動,反握住宴雲景的手。夏一陽的手比宴雲景的小很多,雙手一起才能堪堪將對方的那隻手包裹住:「她的確對我說了一些話,我之前沒告訴你,是不想你不開心。」
夏一陽聲音下意識低了些,「但是現在,我覺得我得說。」
「夫人說,所有人都能擁有『自由』,唯獨她不能。」夏一陽盡力回憶,「她說她做這些,是期望你記住她的痛苦和煎熬,她說她是在教導你珍惜愛。」
那邊幾個聽完的軍官全部皺起了眉。宴雲景平靜地看著夏一陽:「還有嗎?」
「大概就是這些。」夏一陽捏緊宴雲景的手,看起來比宴雲景本人還緊張,說著忽然插進來安慰的話:「但那些都是不對的,你是她的孩子,但不是她的所有物,你是獨立的個體,擁有獨立的人格,你從來不需要去承受她的痛苦,我是說……」
夏一陽慢慢呼吸:「宴雲景,你就是你自己。」
他怕極了宴雲景會因為那些話傷心,但現在夏一陽得將這些事說出來,才能進一步將他的想法告訴對方。並且,積壓在心裡的芥蒂,如果不及時去除,反倒並不是一件好事。
空氣變得安靜,夏一陽忽然覺得喉嚨有些乾澀。他眨下眼,猛一轉身跑去那邊灌了一大杯水,然後又快速跑回來,重新握起宴雲景的手。
忽而覺得有點親昵,瞧一眼旁邊排排站的四位軍官,夏一陽猛一僵,要將宴雲景的手放下,又被對方反手握住了,手被宴雲景那隻大手裹得嚴嚴實實。
「……」夏一陽閉了閉眼,冷靜幾秒:「好了,我繼續說。」
他注視宴雲景那雙無波無瀾的眼睛:「宴雲景,夫人她一直嚮往著『自由』。我知道這個話題可能有些殘酷,但如果不刨開來說的話,大概一直都沒法弄清楚。」
他直接拋出了幾個問題:「你認為,夫人為什麼嚮往「自由」?她為什麼要將自己的基因交給坦傑侖,她會是什麼?她積累了很多年的煎熬痛苦,如果現在的目的是為了逝去的「自由」而實施報復,那她想報復什麼?還是說想報復誰?亦或者她其實並不打算報復,只是想簡單些,那麼還會去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