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瞥他一眼:「並非我需要休息,而是我們需要等到天亮。」
他嗤笑:「怎麼,你怕黑?」
……這男人,好像手腳被束縛住以後,閒得只會懟她了。
「貓又是知恩圖報的妖,我算是救了它,但小夜對它的恩情更重,因此它就算離開,也應當與小夜報過恩,道過別才對。」
他精準剔出她話中的名字:「小夜?」
「住在這裡的女童。」
「哼,所以,你要去問那女童關於貓又的行蹤?」
桔梗點點頭,權當認同他的這般說法。
「浪費時間,」他別過眼,躲過了面前昏黃的燭光,眼中一片晦暗,「若是我,早能憑著氣味找到那隻貓。」
「是嗎。」
她敷衍地應了一聲,仿佛不想再將這個話題進行下去。在纏完那幾支箭後,她便又找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木盆,進而投了兩條雪白色的面巾進去。
她側身朝門外走去,卻被殺生丸冷冷的聲音叫住。
「去哪。」
她頭也不回:「清理血跡。」
▲
她回來得很快。
入室以後,他半睜了一隻眼睛看向來人,果見對方胸口一大片的血跡已消失無跡了,臉上也回復了他所習慣的那種的潔淨無瑕,像是那場戰鬥帶給他身體上的最後一絲狼狽也蕩然無存了,揩盡了不為人知的屈辱,這令他感到滿意。
桔梗只手抱著木盆走到他的身側,蹲下來時,他才看見裡邊還裝了半盆水。
她沒有解釋什麼,只是默默地擰乾其中一條面巾,眼見就要在他的臉上擦拭起來。
他警惕道:「你做什麼?」
那條面巾前進的路徑沒有因此而停滯,很快的,她那淡漠的語調與冰涼的觸感便同時撲到他的左頰上。
「如你所見,給我的軀體淨身。」
她的動作熟練又輕柔,因而就算在這夜涼如水的時刻,也沒有讓他感到絲毫不適。當然——他並不願承認這一點,只當是死魂的流失讓這具糟糕的軀體連溫度與力度也感知不到了,只能用視線才能捕捉到她的動作,他那方才好不容易積攢起的滿意之情又一次跌至谷底。
即便在柔緩的擦拭與遲笨感官的雙重加持下,他也表露出了十分不悅:「住手!誰叫你做這種多餘的事?」
「不多餘,」她的回答平淡到近乎冷漠,「手上沾染過太多鮮血的巫女,是不能露出任何狼狽之態的,否則就會給那些記恨於她的妖怪有機可趁。你現在這副模樣,難道是想被你們所謂的下等妖怪獵殺?」
「你就這麼想我死?」他眼中閃著鋒利的光。
「我不過陳述事實。」
「……」
這個難纏的男人終於又沉默下來了。在這短暫的靜默和僵持中,她總算再無阻礙地擦淨了他的臉和手掌,又大致清理了一番被泥土弄髒的巫女服,使其乍看下一如平日裡整潔。
事畢,她站起身,隨手熄滅了蠟燭。
「睡吧。」
他沒有再接話,那雙灌著冰雪的眼睛看向了幽暗的窗外,微弱的月光照進他的眸底,變作了一團無法消散的氤氳霧氣。
▲
清晨的第一縷日光是隨著一個稚嫩的聲音一同到來的。
「桔梗——姐姐!我剛剛聽阿叔說,他昨天深夜瞧見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最近都——咦?」
這勢頭可謂是來去匆匆,那些剩下的話,在小夜的目光觸碰到那個滿頭銀髮的男人之時,戛然終止。
對於從未謀面的陌生人,稚童的反應大多是怯生生的,因而上一秒還因桔梗的歸來而滿臉欣喜的小夜,這一刻卻對著殺生丸身體裡的她露出了一絲恐懼的神色。儘管殺生丸的容貌就算放眼整個武藏國也算得上卓越,然而身為妖怪,他那與常人迥異的發色與面容,也總歸難令初次見面的女童卸下防備。
桔梗的眼底閃過一絲柔軟,從而調整了自己的表情,使其看起來儘可能的友善無害。
「不用害怕,我不會傷害你。」
語氣之溫和,惹得身後的殺生丸又是一陣不舒坦。
「餵。」他悶悶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