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生時可沒見朝中重臣多把他當回事,這時候倒擺起顧命輔政的思切,演出來怕是也只能騙騙自己。
梁道玄差點把白眼翻出到人前來,還好他擅長情緒和肢體的控制,才保持了同樣悲傷的垂首,重重嘆息。
他趁機觀察自己的妹妹,果然血脈不會騙人,梁珞迦作為新寡太后眼眶都紅了,顧忌儀態,唯有同樣忍淚垂眸,哀情顫於纖肩,好不教人睹目而悲。
好吧,大家都是演技派。
由於常年與親厚的家人相處,梁道玄從來都是以心誠與情厚的真摯相待,已經很久沒有找到上輩子需要動這麼大面積心眼的機會了,一時他竟忍不住戲癮大發。
「想來先帝若仍柱國擎天掌承萬機,必然也對今上多有期許厚望。」梁道玄轉向太后,長立而拜,「既然太后所言,先帝凡事以先祖之德行以旨要,無事不恭無事不敬,那就請太后依照先帝所循,自祖宗實錄里尋求舊例,參考比照沖齡踐祚之先祖進學事宜,再做決斷。」
此言一出,曹徐二人皆驚。
梁珞迦卻為之一振。
她身後的內監也有那麼一瞬緩緩眯了眯溫和的眼眸。
到底還是兄妹心有靈犀,太后不等其他人反應,當即落下幾顆晶瑩剔透的淚滴,頷首道:「哀家亦有此願……方才曹大人亦言先帝一向敬祖循宗,以祖宗之法參照此事,便也能寄託朝野於先帝山陵崩之追哀敬重。」
梁珞迦將此事的道德與禮制高地再度拔升。
本朝想來不會有發神經的皇帝兩歲就被迫讀書去,按照一貫約定,早不過五歲,晚或許可至七八歲都有可能,這期間可操作性就大了很多。
你們不是事事都拿先帝來壓人麼?須知先帝頭上還有祖宗之法,那咱們就搬出來連同先帝一起壓上。
除非在座的二位不想活了,這時候來一句先帝都是按照大臣的吩咐辦事的,否則絕無可能今日得到他們想要的任何結果。
曹嶷似乎還想努力,他仿佛早已習慣了軟弱的先帝從不置喙朝臣無論有理還是無理諫言的朝堂環境,一時還不適應這突然的轉變,但他身邊的徐照白徐大人卻腦筋活絡百倍,他當即自己起身,制止了同僚的作死行徑:
「太后聖明。」
曹嶷也回過味來,與其一味求進,不如此時退一步,另做他計。
方才措手不及被如此反制,歸根結底,他們都極度輕視了梁氏兄妹,尤其是梁道玄。
於是他們再度重新審視這位新晉國舅爺。
他長得極其肖似太后,只是與那份端莊的且肅且柔相比,梁道玄的眉眼間帶有天縱的從容,仿佛浸於富貴多年的雅意不經意間就流露在芝蘭般的眉目流轉中,無有半點市儈和乍然得勢的小人之態,反倒比許多出身正牌科舉的當朝文士官吏還多幾分君子的溫潤宜人。
這便更教人氣不打一處來了。
曹徐起身告退,行止要比方才入拜時恭敬得多。
梁道玄很是滿意,待二人走後,他也向太后深拜道:「太后勿要思哀過甚,草民也應告退,今後日長,太后若有召見,再當遵從。」
這時候不走便有邀功的意思了,而梁道玄希望妹妹明白,他做這些是出於感情,而非絕對的利益。
這很重要。
東殿閣再度恢復了安靜。
「沈宜,熄了吧。」
梁珞迦的聲音已被疲倦浸透。
她身後的內監將掀開香爐的番蓮紋鏤雕蓋,用一柄金瓜香壓按滅了裊裊的芬芳。
待檀香清冷的氣息漸漸消散,梁珞迦才再度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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