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身後有一雇來的腳夫正看著一頭油墨般亮的黑驢,驢背上是專馱花卉上下山的藤筐,左右兩個裡面各裝一盆罩著藍細布的花株。
看得出這三人是真心想找人為花看病,語氣恭敬無有半點倨傲,想這山路難行,抵達此地也是心誠而不易。
難道有與自己一樣愛花之人,聽起來,應該還是今年省試的考生,考科舉都帶著花,可見是真的花痴了。
「大哥,你去給咱們買的花安排下山,找個入京的船搭送一程,我去看看到底是什麼花遇見了疑難雜症。」梁道玄不想因為一時興起耽誤行程,對崔鶴雍說道,「我們傍晚回客棧一道吃飯,等我就是。」
崔鶴雍知他見了奇花異草就走不動道,也不為難,只告誡他些在外面小心陌生人之類仿佛提醒小孩子的話,方才離去。
「婆婆,此花於我有非凡之意,請您幫幫忙。」
那位公子終於開口說話,聲音輕而文弱,細細慢慢,聽來便知教養極好。
或許也是這份誠意打動了那位橫眉冷目的種花婆婆,她立起花鋤,走到驢邊掀開細布,只看了一眼就撂下回去:「這花我治不,沒得治了。」
那邊站著的三人原本見婆婆樂意幫忙,臉上的笑還沒褪去,就聽得當頭棒喝,都愣在原地。
「真的沒救了?」老婦看了看年輕書生,又看種花婆婆,滿眼都是祈求。
種花婆婆被這眼神看得也嘆了口氣,道:「這種花在咱們這不好養活,看起來你們趕了很遠的路吧?一路水土不補,這逆著氣候養的花如何成活?要是有老泥故土,勉強還能試試,可這花原種怕得是巫嶺一帶,我上哪弄原土去給你?」
聽到巫嶺,梁道玄心下一驚。崔鶴雍外放任上,他沒少往巫嶺附近的幾座山中亂竄,或許他真有辦法!
「老泥故土也要水養滋潤,不如先改改水性,試試看有沒有用。」
隨著他的插話,幾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種花的老婆婆似有些不屑,只道:「水養那也是人家土生土長的水,咱們這的山泉水,春養芍藥秋養菊花,那是最好的,可我這山茶花,一澆就死,還得用梅雨積攢的水才行。」
「那就讓咱們試試積的雨水吧!」個子稍矮的小公子語速很快,搶著話說道。
「那可不行!」老婆婆嗓門大,一吼出去,驚得鳥雀亂飛,「水土養氣得要一天三輪水潤透了土,這得是多少水?我那些水都是有數的,今年入秋雨水少,這些山茶是預備冬日賣到京城去的,如若缺了水,誰賠這些銀子?不成!」
此言一出,那三人是徹底死了心灰了面容。這是人家的生計,兩個書生對視一眼,的確無法開這個口,只能落寞著預備離開。
「我有辦法讓本地的水能暫代南方的水。」
梁道玄的話再次讓眾人朝他看來,其中眼神最殷切的,當屬那位個子稍高的書生,他眉眼極是清秀,在梁道玄所見之人當中,也唯有沈宜有這般秀氣天成不輸女子的柔和眼眉。
「你用什麼法子?」那婆婆也起了好奇和比較之心,催促道,「往水裡攙灰倒枯枝,這附近的花農全都用過,沒有什麼用處,只積雨水一條,南花就不好養種,沒法像其他花一樣多開幾個圃,我年紀大,種不過來那麼多地,一塊小田倒是合適,只是從未聽過除無根積水以外養南花的秘方。」
「其實不是什麼秘方,古籍曾記載過,我也試過,巫嶺到北方的花,一樣養得活。」梁道玄笑得自信飛揚,找人買了兩塊新燒的木炭,當場燒紅,再要來一盆山泉水,用鐵簽子夾住火紅的燒炭,直插進冰冷的水中。
霎時滋啦聲不絕於耳,水中冒出好些氣泡,炭中猩紅的火星也熄滅了。
「等水涼了後,用本地的山泥老土添些裡面,用來養南花也未必不能成活。」做完了這些,梁道玄看向那書生,「只是我不能全然保證是否可用,但這法子的的確確是成功過,還請讓我一睹花木陣容,看看是否還需其他調整。」
其實是因為南方水系流經可溶性岩石形成的溶蝕地貌後,水多酸性,一方水土就此形成,花木移植除非無根之水滋養,否則北地鹼性硬水基本無法養活。用木炭激水的方式,可以輕微改變水的酸鹼性,使其可用,但這些理論和自己的小實驗結果,梁道玄卻不打算說明。
「多謝公子。在下惶恐,唯有感激不盡。」書生已然欽敬梁道玄的慷慨相助,「公子自便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