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道玄明日確實已有安排,一是祝太醫上門複診,二是去見見洛王——對方聽說自己遇刺,送了好些東西到府上,總要親謝才算鄭重。況且他也有些話要問一問洛王——那些唯有其可相告之事。
「那就煩請沈大人引路了。」
他和沈宜不是第一次走這條路。殿試那天,二人皆渾身是血,抄近路換衣衫趕路,就是穿芳林門至內侍省。
然而據說,芳林門在宮中意味低賤,雖然內侍省和尚宮局緊鄰,且走此路更近,但尋常宮女都不會自芳林門出入,唯有殘畸的內監才以此為道路。
那天他根本沒閒暇觀看,此刻仰頭,只見這門實在狹小,於宮中諸門如此,怕是和民間稍有家資人家的花園出入門相比都要狹窄許多。
「這已是闊過一次的了。」
沈宜仿佛知曉梁道玄在思考什麼,忽然開口。
「為什麼而闊?」梁道玄實在好奇。
「太宗時期的當權寵監薛繼仁貪食而肥胖,無法通行此間窄門,太宗恩賜稍開,卻也不能違背組訓,闊至超一人可行。」沈宜示意梁道玄看腳下,「芳林門也沒有門檻,照別的宮內門自缺一框。」
這個設計梁道玄不會傻到開口去問理由。
一人一前一後,過了只容一人正身的芳林門,前面甬道越來越窄,又迎著西向,此刻太陽墜落殘紅似血,拖尾長長一道,迤邐蜿蜒,莫名有血腥的旖旎。空氣的潮悶撲鼻而來,像古缸生苔,舊瓦爬藤。
梁道玄想轉移一下注意力,也解決一直以來的好奇,借著這一機會問沈宜道:「沈大人不因長公主殿下之纏病而輕視,同太后一般細心照拂,我十分欽敬。」
沈宜一雙被夕陽耀成條細細金線的眼眸朝他看去,梁道玄這才注意,之前一直在宮內嚴苛注重身份禮儀跟在梁道玄右後一步的他,此刻已然與自己並駕齊驅。
「國舅大人是覺得我有所求於長公主殿下麼?」
梁道玄非常認真地思考了這個問題,旋即搖頭:「我只是好奇。不瞞沈大人說,蒲公公當年奉太后懿旨前往北威府見我,曾與我私下交談,言談之中暗暗期望我能在面見太后且地位穩固後與他攀一攀今日的交情,我那時因不知宮中情形,嘴上敷衍,倒也確實有意真心結交。」
「國舅大人可是覺得蒲榮此人冤屈?」
要是旁人,梁道玄一定覺得他在陰陽怪氣,但這話從沈宜口中說出,竟有種出奇的平靜。
「倒也不是。」梁道玄看向沈宜的眼睛,「我講這些只是想說,一個與我稍微透些口風之人,我尚且能靜下心來結交,沈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如果有何吩咐需要我從旁協助,只要不危及社稷與我的親人,我必然不會袖手旁觀。」
來之前,梁道玄就想好了這一說辭。
首先,他是真正感謝那日沈宜救下自己一命,有恩不報,不符合他從小所受的教育和個人的認知,乾脆自己主動提出,顯得更有誠意。
其次,想套聰明人的話,沒點真摯就顯得像把人當做了傻瓜。平心而論,梁道玄也不希望別人這樣對待自己。
最後,沈宜目前還算是妹妹的得力手下,對他好,也是對妹妹有所裨益,身為外戚要擺正自己位置,大家都是反面典型,何必對太監有什麼忌諱。
如此,他這話雖然也有深意在,卻是抱誠守真寸心不昧,實打實的真話。
沈宜也回以他平靜的目光:「我曾經有和國舅大人一樣的壞運氣,後來也遇見一些好運,這份好運之一,便是孝懷長公主殿下。」
他調頭朝前路看,路窄得兩人勉強並肩,衣袍下擺碰撞出窸窣響動。
「我入宮時已有十歲,進宮做奴才的人,是要走淨身這道鬼門關,所以入宮的理由往往只有一個,那就是命苦。我的苦也不怎麼特殊,只是入宮後,不愛言語也甚少同人來往,曾經開蒙讀過書,字寫得還算入眼。當時先帝在位,內侍省御前司印大太監正是蒲榮,他在內侍省學監司見我書寫得當,便尋常讓我算些帳目,記些要務備忘。這是清閒的差事,不必刷恭桶吃剩菜,也正是如此,讓好些資歷比我老日子混得卻不如我的太監心生了妒恨,尋常便暗中陰狠使絆子,給我弄了好多麻煩和傷痛。」=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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