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杏館說話間近在眼前,梁道玄開門迎客,笑道:「您是廣濟王殿下的弟弟,若有難處,自當宗正寺過問,我身為少卿,不會置身事外的,請。」
這話實在讓姜玹聽了安心,他進到館內,不由愣住。
尋常富貴人家的書齋他不是沒進去過,但兼顧花團錦簇與清雅周正的卻從未開眼至斯。
室內花影錯落,許多都是姜玹叫不上名字的品種,最妙的是,這些室內盆栽花卉與格窗外花苑所框竟能融為一景,呼應紛華,情致或莊或靡,各有其韻。
他看得眼睛發直,梁道玄遞來一盞清茶,姜玹才回過神連連道謝。
梁道玄和年輕人打交道大多是姑丈家中的子弟,那都是軍旅世家的孩子,個性野,脾氣橫,大多爽朗暢意,這般文靜內秀的,他還是很少遇見,等待對方開口似乎都花去了很多時候。
「這次前來,不是家兄授意,而是我自己的打算,我想請大人以宗正寺的名義,將我姐姐徽明郡主送回我家封地岳中道紹州。」
姜玹言語情態鄭重,梁道玄則一頭霧水。
他清楚廣濟王的來歷,這原本只是德宗皇帝子嗣一個封地偏遠的後裔,但偏偏有個親兄弟後來清君側做了皇帝,就是威宗其人。
威宗起兵時,其餘宗室要麼裝聾作啞,要麼作壁上觀,這還算好的,也有各懷鬼胎,背後起事,妄圖坐享其成之人,更不乏擁王自重,出兵共討者。
但廣濟王是唯一真心相助兄弟之人,他封地貧瘠,卻傾力資助,最後威宗一朝事成,當年那些宗室均有問罪,唯獨自己這個親弟弟,被威宗把封地從偏遠之地換去了富庶的岳中道。
共患難易同富貴難,廣濟王也懂得與帝王相處之道,尤其是威宗這類喜怒無常的強勢型君主,於是他只接貴賜,不受尊賞,還將世子與長女送入帝京,以安帝王之心。
長女在宮中養育成人,被封為徽明郡主,世子在國子監學習成年後回歸封地,又送來小兒子繼續深造。
這位姜玹,就是後送來的小兒子,當年的世子,也在父親薨逝後繼承廣濟王的恩封。那位徽明郡主,正是二人的親姐姐。
算下來這位郡主也已經四十餘歲了。
梁道玄雖第一日執掌宗正寺,但也知曉一些宗室常例,一般這種情況,大多是郡主或公主賜婚時的丈夫過世,有些封王想接孀居的同母姐姐去封地頤養,也有郡主嫁入京中權貴,自家人待其寡後接回。這類情況,宗正寺大多同意,除非在世時有家中糾葛或財產需要議定,那可能需要開堂再議。
若是如此,只需正常上報即可,不知為何廣濟王的弟弟卻要這般謹慎私下拜訪?
梁道玄試探問道:「兄弟迎姊歸家,無有不妥,可是還有些難處在,要宗正寺從中斡旋?」
姜玹眉眼中的憂色如同方才在府門前一樣,濃郁不散:「是我姐姐已經出家了……」
梁道玄想了想,明白其中緣故:「郡主殿下出家修行時,可是已經銷撤玉牒?」那這就不好辦了啊,沒有宗室玉牒,宗正寺未必就能說得上話。
姜玹輕輕點頭:「其中緣由……很是複雜……我年紀尚輕,入京讀書時,姐姐已然落髮,所以不能說清,但如今姐姐身患嚴疾,家兄來信希望她能回封地安養,卻未能得到回音,我登門去,可如今姐姐在的華蓮寺是尼姑庵,不許男子進入……我想,姐姐雖如今為佛門中人,但至少曾經是宗室女,玉牒載冊,又是宮中長大,即便如此,也該可以……問問少卿大人的意思。」
「不瞞小世子,我入京的日子,恐還不如你久,今日入宗正寺為官,也是頭一日光景。這宗室舊聞,許還不如你知曉得多。」
聽梁道玄這話,姜玹的臉色倏然轉白,失望溢於言表。
「不過既是我職責所在,明日先請我去了解些緣由因果,再回應小世子此事如何斡旋。至少,先請太后派遣宮中高明醫女為令姐診治,穩住病情為上。」
這樣一轉折,姜玹幾乎就要感而流涕,當即起身長拜:「晚輩先謝過少卿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