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聲音,卻激起浪濤。
峨州長史王仁寧一直未曾言語,他當即起身道:「敢問大人,段通判何罪之有?」
梁道玄微微欠身,面上帶有一絲笑意,仿佛在耐心回答問題一般,眼神卻教人不寒而慄:「他方才稱呼定陽王殿下的側妃作什麼?」
王仁寧張著嘴,紅了臉,無法重複那兩個字。
段通判的臉色煞白,額頭開始冒汗。
「潘少卿,您聽清了是不是?」梁道玄側目去看潘翼。
所有人都聽見了被激怒的段通判說了什麼,潘翼只能點頭,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頭次問詢就要以這種混亂的方式收場。
「段通判,宗譜玉牒上有明文,定陽王殿下是聖上的堂叔,乃是宗室一員,其側妃劉氏,也在我宗正寺官牒之上,你言語侮辱宗室,如若在天子腳下,二十個板子是決計不夠的。」
梁道玄義正詞嚴,甚至還停頓後給段通判反駁的時機,然而這回,驚懼交加的段通判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禁軍將他帶下去,不一會兒,便傳出廷杖的擊打聲和段通判的哀告尖叫。
似乎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劉芝也是有些茫然,用疑惑的目光看向梁道玄。
潘翼不知要如何收場,梁道玄挺身而出說道:「潘少卿,明日徐大人回來我們如果沒有初審的交待,實在不像話,不如接著問問看?」
這番話夾雜著段通判的喊叫,沒有威懾也變得威懾十足。
王長史戰戰兢兢不知是否該坐下,梁道玄頗為關切對他說道:「王長史,段通判還要你來照顧了,勞煩。」
王長史哪敢在這位活閻王面前說個不字,急忙稱是,慌張逃離。
這時,劉芝的頭上也因長久站立多了許多汗珠,潘翼見狀,似乎領悟了梁道玄的意思,輕拍驚堂木道:「既然如此,那就請王妃入內堂休息,王妃可有侍女?傳入隨侍,再請醫女來照看,本官稍後再問。」
說完他下意識去看梁道玄,見對方點頭,才稍稍鬆了口氣。
不對啊,今日不是自己主審麼?
梁道玄不知何時掌握了全局的主動權。
其實讓劉芝到內堂休息不過是個藉口。
一直被打斷敘述,潘翼自己也煩,而且這事兒明擺著有古怪。為何峨州本地官吏總不想讓劉王妃說話?或許他們以為劉王妃沒有這般魄力,也不知定陽王的公事,自然不敢當堂對峙?所以以為只是走個過場,然而誰知劉氏神勇非常,簡直堪比公堂萬人敵,說的話都是關鍵證詞,這才處於下策不得為之。
不管怎樣,拿不出審理的簿錄,他就沒法向徐世伯、外公,乃至朝廷交差,這是他頭一次辦這樣的案子,身為新晉大理寺少卿,拿不出本事和成績,他只會淪為笑柄。
說什麼都要將這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梁道玄也深知,潘翼不是笨蛋,只是他當慣了大理寺的官,從來都是處置官訴公案,哪辦過這般唇槍舌劍頗具民事訴訟風格的野路子案件?
對堂聽證,怕是他們今天都要被推諉拖延到沒有交待,段通判和王長史明顯是拖慢二人腳步的棋子,可惜潘翼尚未發覺,只能自己動手解決。
還好這兩人水平有限,稍稍玩一套「鄭伯克段於鄢」的「多行不義必自斃」小連招,姓段的就自投羅網,可接下來,才是二人真正要面對的難題。
到底定陽王姜苻有沒有因私害公,這是必須要調查清楚的問題。
堂後內室是為州府官員上堂前休息辦公之用,一開進深,坐三個人已顯侷促。因所問人身份貴重,內室門兩向敞開,廊道盡頭站了禁軍與王府侍婢各兩人,遙望做督,只能遠遠看見內室三人對坐而談,卻聽不清在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