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師傅的意思了,既然如此,定陽王就是有冤屈在身,我回去定會轉達,來日御史徐大人也許會親至此地,還望鄭師傅和百姓直言不諱。」
聽過梁道玄的話,鄭德元連連點頭,似是終於放下了心。
「還有一事。」這是另一個重要的證據,梁道玄必須向本人詢問,「鄭師傅,那日你們來至此地,是已知有山洪到此避難,還是官府告知山洪已退,所以才至此檢查善後?」
說到這個,似乎正中鄭師傅的氣悶之結,他與其說嘆息,不如說是啐罵了一句,而後才自覺失態,向梁道玄拱手解釋:「梁國舅大人,你是不知道,咱們這個定陽王殿下,脾氣是有多急……咱們這群人現下留在這裡,是之前道路不通,上來了下不去,此時又不知外面山下是否水已經退了,暫且留侯,可不是特意上來為避難啊……這也是陰差陽錯,要是我們在縣裡,說不定已經被淹了……我是外地人,老家伊州的,那里一不來多少次大雨,後來全家托廣濟王殿下的福,去了富庶的昭州地界,日子也過得好了,可是昭州一年到頭,也就春夏多雨,風調雨順的,沒有個洪水,我如果懂這個,一定死勸定陽王殿下,讓他別冒這個風險……哎!」
看得出來鄭師傅是真的悔恨,他連嘆氣帶跺腳,梁道玄勸了又勸,才回到正題。
「原本連著下雨那幾天,大家都從這裡回到縣城躲避,有些外頭地勢低的村子,也給人遷過來暫避。我嘛就一直住在縣衙後的館驛,和王府離得近,方便走動。雨停那天,我正給定陽王看選好掘井的位置,和附近怎麼設欄杆之類的紙樣,縣衙忽然來人說,雨停了,外面的水也退了大半,殿下一聽就跳起來,說什麼都要立即復工,我本也想勸來著,但實在不清楚地方的情況,以為無事,便跟著來了,其餘人也都是一齊叫來的。」
「那個縣衙的人,就空口白牙的傳話麼?」
縱然可以從所有人的講述中,判斷定陽王確實是個有點毛躁的人,但峨州官商勾結積弊多年,他除非是個傻子,否則不會那麼輕信官府的消息。
「沒!如果這樣,我也要長個心眼的!」鄭德元一拍大腿,「那人給了王爺一張告令,還說是州府衙門的!說是朝廷賑濟的糧草物資都到了,河堤也加固完畢,凌汛勢頭過了,就要開始預備今年的春耕!沒錯,我一定沒有記錯!」
鄭德元是正經識字能繪圖的工匠翹楚,他既然記住了,就一定是真的。
既然官府的文書上說,河堤加固完畢,那根本不存在挪用人力導致河堤修繕不利決口之事,也就是說,州府衙門的聯名上奏彈劾定陽王,是在蒙蔽上聽,構陷誣告。
然而,既然是給定陽王的,這個文書想必不是在被水淹了的縣城裡,就是在定陽王身上。
若在府中,洪水過後自然毀滅,必然無有蹤跡。若在身上,定陽王經過抓捕搜身和軟禁,告令早就被州府衙門朱善同一夥銷毀去了,哪還會留給他作決定性的證據?
出於下意識,縱然這樣失落地想了,可梁道玄開始開口問道:「那官府文書現下可還有蹤跡?」
然後,他就睜大眼睛,看著鄭德元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疊作四方的皺巴巴的紙。
「做我們這行的……帶字的東西就不興亂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用得上不是……」
鄭德元交出來時,還有些不大好意思。
梁道玄激動的人都要抖起來,飛快展開,果然上面題頭便是州府衙門告令,內容言簡意賅:洪水已退,道路復通,河堤既已修葺完畢,無需再用人力,春耕即行,麻池蓄水。
末尾是日期與州府衙門的朱紅大印。
因激動,梁道玄一巴掌拍在鄭師傅後背上,鄭師傅渾身腱子肉,結實得很,梁道玄回過神,手掌疼的發燙。
但他還是高興,只道:「多虧師傅細心,您才是定陽王的大恩人。」
鄭德元被這樣直白誇讚,麵皮發燙,最後苦笑:「恩人不恩人的,我說不上,但要是殿下能聽聽勸,別再跟牛一樣倔死個人,我就燒高香了……百姓的孩子早點能到這裡讀書,我也算沒有辜負廣濟王殿下的恩德。」
可是雨越下越大,梁道玄看向蘆棚外,地上已有積水,不知什麼時候才能下山。
「梁國舅大人,你再等等看,現下再急,也沒法走啊!」
急性子的定陽王顯然給鄭德元留下了心理陰影。看梁道玄本舒展的眉毛因天色陰雨綿綿而再度擰到一起,鄭德元擔心他冒雨出行,急忙好言相勸。
「我等雨停再下山。鄭師傅也隨我一道回去,這裡暫時先不要開工,洪水退後,還有生還的,暫時給他們遷過來安置,我會讓御史大人給這裡調撥糧食的。」梁道玄心中早已有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