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梁珞迦不免動了些氣,直道:「這些年哥哥督促公卿之家謀求上進,要他們重視子弟進學求功名,已有了些效用,單是那幾個國子監每年考評上來的文章,好些子弟的我讀過都覺得他日於文章上幾人都大有前程,這可是一改舊日公卿只看恩蔭與承襲,不求奮進的弊病。富貴鄉里易墮青雲之志,而這些子弟進取之心昭彰,我也樂意霖兒與他們同學同課。姓梅的裝聾作啞,讓人厭煩極了。」
「他在預備以後的事。」梁道玄寬慰起人來,不止面上帶笑,聲音里也是一派春風,「其實人都是這樣。我自己那幾次九死一生,到最後的感覺都是死了就死了,可一想到我死了,你和霖兒無依無靠,我的長輩妻子都要受牽累,那我真是能把閻王殿掀開頂衝出來,不顧一切的。」
他的話成功逗笑了梁珞迦,這笑里,也有深深的感動。
「梅硯山活了這麼大歲數,在朝廷隻手遮天這麼多年,不說門生故吏遍天下也差不多,最重要的是,他還有一大家子人,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盡皆入仕,只不過他愛名聲,也讓孩子避自己的鋒芒,一直在外道任職。他還有孫子、外孫子,能讀書的有自己謀求的本事,不能讀書的也恩蔭到了體面。所以,他這些年做事愈發有些操切不顧,那哪是在為自己爭,那是為後人鋪路啊……」
「這心情我可以理解。」梁珞迦嘆了口氣,「但這朝廷,真是沒他家就轉不動了麼?」
「好用的我們就用著,自古哪個帝王嫌能吏多?要真是有錯處落下,我們也要有自己的道理做維持法度的決意,至少霖兒親政前,他的身後不能尾大不掉留給這些靠姻親結黨的臣子。」
梁道玄說至關鍵,再溫和的語氣也有了絲殺氣,梁珞迦聽了不但不怕,反倒心中生出許多勇氣道:「好,我聽哥哥的。」
「你今日都沒怎麼歇著,好好歇會兒,我去看看霖兒,一會兒他下了書房,見我不在,又要淘氣。今日他挨了說,我也有些道理要講一講,咱們配合外人演嚴母和厲舅的戲,自己也得給孩子交個底。」
「哥哥給我捎帶一份川貝茨菇玉圓湯去給霖兒。」梁珞迦起身道,「這兩日正過節氣,暑不暑的,也熱不透,他有些乾咳,不是很舒服,太醫給開的方子,他私下不愛喝總要我盯著,你帶去看著他,少喝一些就是了。」
梁道玄笑著說了好,走出儀英殿,正好遇見辦完差等他回去的辛百吉辛公公。
辛百吉看梁道玄後頭跟著好幾個人,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太后捎帶補品讓梁道玄去接小皇帝下學,便包攬下來說自己陪國舅送去,親自讓隨侍的兩個小太監接了提盒。
梁道玄知道這是有公事要邊走邊聊,於是也讓人遠遠跟著,他和辛公公走在前頭,沿著泛起柔柔輕波的太液池,慢悠悠向御書房走去。
「國舅,你今日在政事堂忙了一日,誒呦,宗正寺可鬧騰極了!」
這幾年辛公公愈發圓潤喜人,不怎麼見老,故事也講得越來越好,他壓低聲音,用語不傳外耳的動靜和梁道玄轉述今日之事。
「康國公的三兒子,哭著就跑我們這里,說他爹被他大哥害死啦!」
如果說以前梁道玄遇見這樣一家子裡雞飛狗跳的事還會腦仁疼,現在他已是遊刃有餘、運掉自如。
「那死了嗎?」梁道玄的聲音異常冷靜。
「要是死了,我不就叫你去看了麼,哪還會在這傳話。」辛公公頗得意地抖了抖不離手的帕子,「康國公就是給氣著了,不過不是老大,是老二!他那個二兒子,給他預備養老的別苑,抵出去換了銀票,說要做買賣,老頭子一口氣沒上來,給痰堵住了,我去的時候已經緩過來了。」
「那三公子說是世子,大概是有結怨在,以為老子死了,趕緊給大哥做實不孝的罪名?」梁道玄不管他們家賣什麼財產,關鍵的、涉及宗正寺的事務只有誣告。
「老三不承認,世子也鬧開了,老二跟著哭,誒呦,這國公爺床頭可熱鬧極了,我看他差點沒再過去了……還好咱們宗正寺有調遣太醫的權益之處,我叫了太醫看著,老人是沒事。」
梁道玄想了想,問道:「康國公家的四公子,是不是正在國子監太學讀書,考績很是不錯,文章也很好,今年才十五歲的那個?」
辛百吉連連點頭:「就是他!太后都說他文章好呢!咱們太后可是才女,她老人家都說好,必然此子是有前途的。這次的事兒他就沒摻和,可見是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