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這些年,二人早就積怨已深,再想迂迴,已是不能。
當然,梁道玄是不會讓小外甥的出事的,在他看來,這個打算屬於是這兩個人夢裡中了上億元彩票,樂醒後大打出手。
真是可笑。
洛王姜熙不再像頭次提及婚事時,與梅硯山鬧得十分不愉快,他仿佛忽然開了以柔克剛的竅,含笑道:「不如這樣,那就請政事堂為我挑一位婚配良緣,如何?」
這次,梅硯山著實微微一怔。
梁道玄心想,他就不信梅硯山敢接應下來。
政事堂多大的臉面敢去僭越,給皇叔指婚?眼下就算他梅硯山有熊心豹子膽,可將來霖兒親政,拿這件事論僭越的罪,怕是一個都跑不了。
梅硯山並不傻,他咳嗽兩聲,又若有所思笑了笑:「洛王殿下是氣急說笑了,老臣安敢僭越。」
太典型了,一旦吵架說不過,就先說對方急了。
怎麼你們最高國家權力機關吵架也用這套「崩急典孝麻」啊……
梁道玄不想洛王發怒,破壞談話,適時開口道:「我看洛王殿下倒似無奈,也沒有氣急,咱們都心平氣和的,在太后面前,總不至再爭執開來,各有各的顧慮,也都說清就是了。」
姜熙那微微握起拳頭的手,似乎在這句話後,緩緩再度鬆弛。而他,也保持卑微的苦笑:「臣弟是隨意了,太后,臣弟什麼都不求,只是苦了向家好女,與臣弟牽扯後,今後再想媒聘,不知要走多少泥濘遭多少白眼……臣請求太后,無論如何,都要為她安排個體面的善後,至於臣弟自己……物有所求。」
實在是高。
梁道玄心想,莫非這也是施夫人的指教?洛王姜熙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原本他只是維持自己的人設就已經很努力,可今日,竟然道德綁架都這麼遊刃有餘。
「姻緣,是個人的緣法,可洛王殿下您的姻緣,卻是國家的機要。」梅硯山似乎感覺到了些微的頹勢,用輕緩的語氣說出重話來,「小兒女的情緣終究不能與國家之重相提並論。向氏女如何,有她自己的緣法,而您,也有您的肩責。」
顯然,梅硯山是想激怒洛王姜熙,讓他表現失儀,這樣一來,就可以說他是為一己私情發暈發昏,這件事裡半點都不占理了。
洛王姜熙卻並沒有被激怒——至少表面上是如此,自從入殿以來,他第一次轉向了梅硯山,面對他說道:「梅宰執,我對陛下與太后,這些年如何殷勤恭敬,您也是看在眼中的。您說的對,無論如何,我與向氏,誰的姻親婚事都不配與國要相提並論,今後如何,但憑吩咐。這次的事,是我不能執中,亂了分寸,若為政事堂蒙羞,且讓我向您請罪。」
說完,他竟起身,向梅硯山頷首行禮。
梅硯山驚得跳起,梁道玄本想繼續坐著看戲,可這時候也不得不站起來配合。
「這是做什麼?豈不亂了朝廷儀度?」梁珞迦趕緊也跟著起來,「洛王,你不要傷心過了頭。」
這已經是有示弱逼迫的嫌疑了。
梁道玄心中清楚,是梅硯山一直以來足夠強勢,可他忘記了,強勢到一定閾值,卻並不能擁有真正決定一切的獨攬大權時,示弱的戰術價值將無限抬高。今日之事一旦傳出去,就會變成權臣逼迫宗室親王認錯告罪,越俎代庖,即便他再想撇清,外議也很難揚湯止沸。
到那時,宗親和勛貴都將無條件倒向洛王姜熙,甚至會有膽大之人,彈劾梅硯山僭越,雖然這樣的舉動會遭至口誅筆伐,可一旦朝臣圍繞梅硯山的向心力被破壞,將再也沒法重塑。
因為皇帝在成長,幾次科舉所選拔的人才也在漸漸積累經驗和官聲,向高處前行。
梁道玄意識到,這位一直在洛王姜熙背後貢獻謀略的策士,當真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國士無雙。
不過,考驗他端水水平的時刻,也終於到了。
第98章 物極必反(下)
「洛王殿下, 梅宰執,我倒有個想法。」
梁道玄的突然開口打破了緊繃的氛圍,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梁道玄有一雙乾淨澄明頗為無辜的眼睛, 清澈但不愚蠢, 像是富貴鄉中被保護得極好的晚輩, 乖巧懂事,又透著讓人見之難忘的聰明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