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私下,姜霖還是和平常一樣粘著他,小朝會下朝後,便讓辛公公偷偷傳來舅舅,二人去探望了前幾日因溽熱之症有所不適,但現今已然恢復得差不多的長公主,擇了一條隱秘的旋路,在人後偷偷說上幾句話。
「舅舅,朕有事想問你。」
「誒呦,本以為你這兩天美得都忘了舅舅呢!」
梁道玄的打趣讓姜霖面色一紅,他在梁道玄面前,從不裝模作樣,只羞澀了須臾,立即殷勤笑道:「舅舅總愛笑話人,舅舅自己良辰美景舉案齊眉,卻讓有煩心事的人窩火。」
「好好好,我不說這個,陛下這是怎麼了?聽太后說,陛下這些日子連師傅都不見,怎麼?環肥燕瘦挑花了眼?」
「舅舅!朕下口諭令你不許再笑了!」
姜霖臉上更紅,梁道玄立即拍拍孩子肩膀,趕快道:「遵旨。快說吧,一會兒我去政事堂晚了,倒惹人猜疑。遇到什麼難事,讓舅舅替你分憂。」
「舅舅……那日你為什麼不告訴朕,徐師傅自朕這裡探聽了他想得知的消息?」
看著外甥認真的表情,梁道玄卻只是笑了笑:「說了又怎麼樣,反正無關緊要,舅舅看你開心,自己心裡也舒坦。」
「真的沒有關係麼?那為什麼他的孫女,那個徐……徐什麼,要暗示咱們?」
這件事梁道玄自妹妹處有所耳聞,也知道妹妹的用意,便故作高深道:「那陛下以為呢?」
「朕親政在即,對朝臣,對勛貴,這是最值得傾注心力的事情了。」
「你其實都清楚,只是自己難以抉擇,到我這裡來,無非是想問舅舅一句,好換來心安,可是你如果這樣想,那就大錯特錯了。」
聽了舅舅的話,姜霖有一瞬的發怔,回過神來煩悶地踱出幾步,又走回到舅舅跟前:「朕也知道……母親想讓朕自己抉擇,可是抉擇旁人的事情,朕權衡利弊倒是也跟著舅舅母后學了許多,一到自己身上,怎麼就沒有辦法冷眼自持了呢?」
「舅舅送你四個字,叫『虛一而靜』。」
「《荀子》朕很小的時候就都讀過了,書本上的道理,只在書本,可想融會貫通到今時今日眼前的困境,哪那麼容易。」
梁道玄信手摘下一片濃綠的樹葉,笑道:「陛下是一葉障目了,這做帝王不比做學問,哪是背下來書本上的內容就能融會的呢?荀子所講虛一而靜,不單是專心致志,更是冷靜觀察,心無旁騖,陛下越是著急,越容易露出破綻來,可如若從容自若,那就是別人的破綻送上門來。」
他這一席話,讓姜霖有茅塞頓開的感覺。
於是此後五日,姜霖都絕口不提與選定中宮有關的任何事,一時朝野內外沸議諸多,家有待選少女的人家,多多殷勤探問,用辛百吉辛公公的話說,他拿銀子都快拿得手都軟了,可這事兒也輪不到他打聽,但問的人說了,只消有半點風吹草動告知一下即可。
「我哪裡有風吹草動哦!他們不敢去找沈大人,全都來我跟前,真是人善被人欺。」
「公公是能人,身體一大好,立即又受了賞賜和器重,人家巴結都來不及。」梁道玄笑道。
「國舅爺就會說好聽的。」辛公公人精神了,氣色也好了,走路又可以搖曳生姿,帕不離手,他正心裡頭美,忽得想起什麼,對剛在自己前頭踏進宗正寺的梁道玄壓低聲音道,「我可跟國舅爺交底了,這銀子我沒白收,還從這些人家口中探聽了好些虛實,國舅爺可知道,外面最多的傳言是哪位小姐入主中宮?」
梁道玄想都不用想就能答出來:「那必然是梅宰執家的千金。」
「可不是麼!那日太后就問她問了最多的話,一直夸都沒停下呢!可惜,姑娘嘛是好姑娘,但外頭卻都瞧著這次她能不能入宮,再看梅宰執是不是該是時候撂挑子走人呢!」
辛百吉又輕輕拍拍梁道玄胳膊,聲音再低一些:「還有一件事,咱們陛下……始終不肯見徐次輔,今日一早,徐次輔拿了奏呈,只讓沈大人轉交過去,那時我人正在等著跟沈大人稟告要事,正瞧見了。」
「陛下是有自己打算的。」梁道玄笑道,「他不是也一直沒見我麼?」
「國舅別糊弄我,您和陛下一家人,自己看大的孩子,那話怎麼說?兒子氣老子,純熟老子活該。都是欠他們的,沒轍!」辛百吉私底下和梁道玄話能說的開,也不避諱,「外頭的人現下都說國舅您狠心腸,但我啊是最了解您的,您的心腸,軟的跟十八的大姑娘似的。」
梁道玄只能低笑:「什麼都瞞不過公公。眼下我不去陛下面前晃悠也是好的,讓人以為我呈了名單,又從中做不乾不淨的媒人,倒惹人矚目,既然是別人在搭台唱戲,那我也只好讓一步出來,誰想當這個眾星所捧,讓誰來就是了。公公不必憂心,好戲在後頭呢。」
第130章 有鳳來儀(三)
今天梁道玄來政事堂來得早, 和往常一樣,不論再早,徐照白總在內堂。
走過一一起身行禮的翰林侍詔們,梁道玄向次輔大人問候:「見過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