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 自太后宮中走出一內監,看清來人,幾人卻都心底微有詫異。
但凡有朝會的日子,無論大小,皆是沈宜伴隨太后鳳駕親臨,而今日,自太后宮中出來傳話的卻是宋福民宋公公。
「諸位大人,傳太后口諭,今日請自行散議,若有不決,再由我轉呈。」
宋福民倒不是生面孔,他跟隨沈宜多年,皇宮內外大事小情,都有涉獵,可以說宮裡除了沈宜和辛百吉,最讓人忌憚的便是這位宋公公,可但凡大事小情,沈宜總壓他一頭,他也對沈宜分外尊敬,無有不從,今日奇異,總讓敏銳之人心起疑竇。
梅硯山在告辭後輕輕咳嗽,他慣不喜與內監打交道,只略抬起布滿龍鍾老態層層疊疊的眼皮,徐照白便會了老師的意,心照不宣微微慢了腳步,許黎邕和謝春明則是梅硯山一手提拔,雖不知用意,也殷勤侍奉,攙扶梅宰執朝外走去。
洛王姜熙則未有移步之意,探問宋福民道:「太后今日鳳體如何?可傳了太醫?」
「回洛王殿下,太后未有進膳,太醫瞧過,也說不大爽利,不宜煩勞。」
宋福民追隨沈宜多年,說話辦事也有那般滴水不漏的模樣。
洛王姜熙不好再問什麼,只道望安,臨走前瞥了徐照白一眼,徑直離去。
「宋公公,御書房摞著些陛下出行前寫畢的文章,我已閱過,本應呈交太后攝覽,然而今日太后鳳駕不安,不宜覲見,不知能否煩請公公辛勞,與我一道取來,若太后過午鳳體稍安,也好及時遞前,待陛下歸來,方好指正。」
徐照白的理由再妥當不過,陛下雖大婚在即,卻實打實的尚未親政,在御書房的日常課業文章經由師傅批改後都要交由攝政太后親觀,這是一直以來的規矩,也是育帝輔政最不能懈怠的一環。
最重要的是,眼下內廷外朝流言四起,都言陛下不見人恐是凶多吉少,為了平息,也要做好日常的樣子。
宋福民略有遲疑,但很快,便含笑道:「徐大人吩咐,安敢不從,請奴才為徐大人墊幾步道。」
這話說得極其謙卑。
在宮中,只有身份尊貴之人的儀仗才有專墊道的宮人,帝後與太后為六人,之後是四和二,依照身份遞減,若是皇帝恩賜臣子,不過一人在前,已是格外恩榮。墊道的宮人多是品級低微者,執暖爐、香爐等於儀仗前,彎腰懸垂金爐,使得其中香韻或是炭熱可暖地面,也足下生香,這一差事十分辛苦,自然只有低階宮人會被指派。
徐照白當然知曉其中規矩,也客氣道:「宋公公是太后身前的有品級的內侍,我如何敢造次?請公公賞光並步。」
這次,宋福民沒有推辭,與徐照白一道,走出來太后的宮宇。
自中朝甬道向外朝走去,人是愈發多的,但皆只遠遠朝兩位行禮,無人有身份上前攀談,宋福民和徐照白沉默許久,終於是徐照白率先開了口:
「宋公公,許久不見沈大人,不知他可是也有積勞?」
在如此緊要關頭,沈宜不在太后身邊,也難過梅硯山心生疑竇特要得意門生來向個內監打探究竟。
「沈大人……自有沈大人之事,能安排沈大人的,宮中也只有那一二位,是輪不到我這卑賤之人置喙的。」
宋福民微微頷首,極為恭敬,該說的仿佛什麼都沒有回應,然而仔細思索,字字都是隱情。
徐照白放慢腳步:「前些日子起,就不見沈大人奔走,御書房的事本也是他的掌務,不知往後,是否要與宋大人交接?」
稱呼換過,宋福民卻沒自謙拒絕,只含笑道:「太后如何吩咐,奴才便如何辦。」
……
「他真是這樣說的?」
梅府書房,梅硯山聽罷簡直要嘖嘖稱奇,他是相信自己最得意的門生的,此話並非是質問,仿佛是難以置信之下的自言自語。
「回老師的話,學生複述無有疏漏。」
徐照白恭敬奉侍一旁,每言必有回應。
「這裡面似乎有什麼不對。沈宜此人從來極得太后器重,又與梁道玄交好,但凡我們外朝不知的陰私,想必都經過他的手。眼下小皇帝的情形,他若是不見,一是太后派了他去奔走營救,二是……他犯了忌諱,這時候太后不敢重用。」
梅硯山不自覺起身徘徊,將想法說出,卻又頓住,猛地回頭:
「不對,這裡面實在詭異,長公主那邊也不見沈宜人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