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不要打趣我……她是您留在這裡牽制徐照白的人質,還是少見為妙。」
這次,姜霖倒很篤定,他也不再覺得身上衣衫不適,推開門,與梁道玄走入了熙攘的街巷。
第139章 天命昭然(一)
寧熙宮外, 朝陽淅金,六個小宮女卻戰戰兢兢跪在陰影當中,帶著哭腔,回答太后梁珞迦的問題。
「回稟太后娘娘……不是奴婢們侍奉不周, 而是長公主殿下她……她無論如何也不肯用膳, 尋常沈公公吩咐的安撫法子, 我們都用了,夜裡也是排了次序,夜夜都有兩個宮女陪伴長公主殿下入睡, 可是殿下仍然夜驚,醒了實難撫慰,今日一早又昏迷過去,實在是……奴婢有罪。」
梁珞迦並非嚴苛之人, 也甚少過度責罰犯錯的宮人, 她只是擺擺手, 命宋福民領六個人先下去, 宋福民低聲道:「太后,今日是大朝會,不知……是否傳御輦來?」
看著時辰,的確要到時候了。
太醫站在一邊, 他剛如實稟告過病情,也聽得了這些日子宮中的風吹草動,知道太后的日子也不好過。皇帝還沒有下落,做母親的, 晚上連一個時辰恐都睡不足,只望聞便可看出太后之衰弱與憔悴,無奈孝懷長公主偏偏今日大不好, 心風之疾本就是藥石難醫,多年沉疴,好在太后和沈宜悉心照顧,無有再發作,今日瘋祚而暈,許久未醒,實在不是太好的預兆,施針之後,他也不敢說能全然救命,只能祈求這命苦的皇家天女甦醒後能好轉。
如此,他便主動回稟,表示先開個方子,待長公主甦醒,服用後可安神寧心,好讓太后安心理政。
然而梁珞迦卻擺了擺手,道:「有勞太醫了,哀家先看看公主如何。」
太醫擔心公主甦醒瘋病發作恐對太后有不當之舉,連著宋福民宋公公一道勸了兩句,無奈太后雖是溫和謙仁,卻心志堅毅,無法動搖。
宋福民只能吩咐輦轎先來等候,以便不誤大朝時辰,太醫也匆匆趕去開方督藥。
梁珞迦一人步入宮宇,此宮內與尋常嚴肅之風全然不同,宮內仿佛尚住著一十一、二歲的小女,駕起的花鞦韆下是柔軟的草地,草地上堆著幾個舊布偶,又有仿照胡人之家的小帳篷,僅夠二人容身的大小,裡頭卻軟榻桌靠一應俱全,均是上等雞翅木,光可鑑人。
太后走到寢宮門前時,忽聽裡頭傳來隱約哭聲輕叫,她不顧身份,提裙大步而入,穿過明堂進到內寢的宮室,只見長公主已然甦醒,卻從床上跌落,不住哭泣,似在尋找什麼。
「慧真,是阿姊,阿姊來看你了。」
梁珞迦上前去抱住長公主,讓她靠在自己的懷中。
孝懷長公主的名字,其實從前更改過一次,但是公主對這個殺害自己母親和弟弟之人賜給自己的新名字從無反應,甚至聽到還會驚厥,於是人後,先帝和梁珞迦,都叫她過去的乳名,慧真。
「阿姊……我好難受,我上不來氣,皇爺爺卡住了我的脖子他要殺了我……爹呢?我要爹爹……」
孝懷長公主猶如孩童般哭泣,聽得人錐心刺骨般傷悲,她其實已年過四十歲,甚至要長梁珞迦些許,然而此時她卻無助依靠在繼母的懷中,無助悲鳴。
「你爹爹去攔住皇爺爺了,他不會來了,今天阿姊這裡陪你。」
梁珞迦說著閉上了眼睛。
這話讓孝懷長公主恢復了些許神智,她略路停了哭泣,吸了吸鼻子——對熟悉的人,她總會不那麼緊繃。
梁珞迦又問她想吃什麼,她搖了搖頭,望過來道:「阿姊……我可以叫你娘親麼?」
梁珞迦心痛欲碎,含淚點了點頭:「我們家慧真想叫我什麼都行,姐姐,娘親,慧真喜歡我是什麼,我就是什麼。」
自從她成為貴妃乃至登臨太后之位,梁珞迦始終對這個繼女心存悲憫,因長公主極其怕生,只有親近之人方可陪伴安撫,而這些年,她無論多麼繁忙,總會隔兩三日來陪伴些許時光,甚至有時乾脆仿佛撫育年幼的女兒一般,在公主的宮中就寢陪伴。
此時梁珞迦知曉大朝會上等待她的是什麼,而哥哥和兒子卻仍舊無有下落,她們確實有計劃,可仿佛計劃卻向著不可控之處無盡延伸,她也不能自抑那些絕望的念頭,而陪伴孝懷長公主,不是母女的二人此刻相擁,卻仿佛又讓她擁有了悲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