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衷行回想起他日種種,也不免唏噓,看著國舅大人身著,忙讓他也去更換衣服,梁道玄手腳麻利,再加上他一個臣子的官袍,肯定比皇袍容易穿,之後再白衷行也換了內侍省大太監的服制後,兩人一道幫小皇帝整理衣冠博帶。
「委屈白副統領為朕穿這身衣衫了。只是禁軍不得入內侍省,少不了委屈你了。」姜霖還記得梁道玄行事前的提醒,鄭重道。
「末將為陛下以死效忠,命都可以不要,更何況此!」白衷行單膝跪地,仍舊保持武將的舉止。
「白副校尉,一會兒萬萬不可如此。」梁道玄忍不住從旁提醒。
姜霖走出來時,已恢復了帝王之姿,可看向正殿時,眼中威儀頓時化作無限溫柔,他看向梁道玄,在舅舅點頭後,才改變路線,走進正殿,內中無有一人,再往後寢殿前的小中堂去,這里已被改造成遊戲的場地,鋪地的厚厚西域進貢駝絨毯上,一麗妝女子正在手舞布偶,她見到姜霖,忽得一笑,不住叫道:「阿弟……弟弟!」
姜霖過去,抱住姐姐,呢喃道:「弟弟來遲了,姐姐……弟弟回來了,如果弟弟失敗,不知道他們會怎麼對姐姐,是否還會有人在意姐姐的一飲一食,又是否……弟弟在這里,就是來守護母后、姐姐和舅舅,守護自己的家,都說無情最是帝王家,但這里卻是我們的家,我不會讓人傷害我的家人,就像舅舅和母后守護咱們那樣,守護所有人。」
他聲音很輕,然而孝懷長公主根本聽不懂,只是一味痴笑,沉浸在弟弟歸來的歡喜中。
「母后……母后去前面啦!」孝懷長公主鬆開抱著弟弟的手,溫柔捋順弟弟鬢邊壓帽時沒有壓嚴的碎發,「母后說,咱們一家,要永遠平安的呀!」
聽到這話,姜霖幾欲落淚,想起母后當下情形,他安撫姐姐幾句,毅然起身走出去,推開殿門,迎著升起的朝陽,對梁道玄說道:「舅舅,我們出發吧。」
第141章 天命昭然(三)
「大膽!」
梁珞迦在氣斃開口前, 自官員中先聞其聲,再橫步出一人,正是如今的承寧伯,梁道玄的表兄, 崔鶴雍。
崔鶴雍因母親亡故, 丁憂三年, 如今除去承襲爵位,官復中京府少尹一職,大朝之上, 他聲亮而明,清越諸臣,聽得梁珞迦心中一暖。
他,也是自己的表兄。
崔鶴雍蓄起鬍鬚後, 樣貌肖似先父, 神色凜威, 直視梅硯山道:「先帝遺命, 雖經年數載,然梅宰執是受拖之宰輔,理應有言在耳,陛下尚未親政, 正當宰執柱國之時,卻口出不敬可誅之語,你有何面目百年之後去謁見先帝?」
他聲如洪鐘,許多人都為之一震, 轉瞬之際,崔鶴雍已站在了梅硯山面前:「梅宰執如此篤定,敢問陛下若真不知所蹤, 緣何宰執如此清楚陛下當前處境是否安危?」
梅硯山似乎早已料到會有人站出來,他垂目須臾,但不是因畏懼崔鶴雍的氣勢,卻更像遺憾和嘆息,而後再抬頭時,眼中已有了銳意:「崔少尹言中所指,是老臣戕害陛下,此時又居中發難於太后?荒謬!老臣正是無時無刻不感念先帝託孤之恩,今日才冒天下之大不韙,為我朝基業奮袂攘襟!若老臣噤聲,天下安敢有人冒天威而執義正之言?」
此言慷慨激昂恍若要去請纓主戰,崔鶴雍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他平素和煦,也不禁氣得眼前冒出金星來,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太后輔政,與梅宰執一樣是受託於先帝,傳承於祖訓,你是如何理理正辭直,太后便是如何毋庸懷惑,你自先帝得遺命,太后何嘗不是?怎麼先帝托幼主於你是慧眼,託孤太后便不是,輪到你來冒犯?」
崔鶴雍不是吵架的高手,這點氣勢和下沉的腔調基本都是從表弟那裡學來,他心中惶急,也不知是否能幫到太后,抬頭之際,正見太后看向自己,微微頷首。
「崔少尹,你攀援來去,無非是想維護自家姻親,你乃外戚,自然回護太后,回護太后,便是回護你自己的權勢。如果不是陛下因國舅遭憂,二人為何一同消失?」
許黎邕這時對自己的老師鼎力相助。
崔鶴雍正欲回駁,卻聽平靜如水的聲音自上而來。
「好了。」
那是一種大方得宜的腔調,即便眼下情勢危急,太后梁珞迦依然保持著往常的從容,這讓許多在場官員不由疑惑:如果皇帝真的駕崩,太后會如此冷靜麼?
「太后,如若陛下安泰,臣請傳召。」
崔鶴雍聽到身後有人說話,但他已經不想去分辨聲音的來源,梅硯山只用不可一世的神色掃過他的神情,而後轉向了太后梁珞迦,這時又有一人站出來道:「洛王殿下也未參見朝會,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