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第二日,旨意在朝會上降下,這是梁道玄參加的最後一次朝會,他聽過後朝上望去,原本小皇帝身後,為了太后臨朝稱制的帷幕已消失不見,只余龍椅,和龍椅上看向自己微笑的小皇帝。
待到下朝,他一邊走著,一邊想大概這是最後一次走這條上朝的甬道,再往前走,便是東門,他人生最充滿變數和挑戰的部分從這裡開始,似乎也要從這裡結束。
「梁國舅。」
熟悉的聲音打斷遐想,梁道玄止步回頭,見徐照白正朝自己走來。
「是徐大人。」
梁道玄平靜道。
徐照白一改往日里雲山霧罩的說話方式,也不輕鬆示意兩個人邊走邊聊,只在他面前站下:「國舅,我兒封爵一事,實在不妥。」
「哪裡不妥?」梁道玄也不跟他拐彎抹角,「他的爵位與我一般,未曾有苛待。」
「我兒尚在朝中為官,而國舅卻即將雲遊四海,國舅為官時,只有虛封名頭,如今致仕才得實爵,二者怎會相同?既有實爵封制,又在朝為官之外戚,我兒如今成了頭一個,如此眾矢之的,實在惶恐。」
徐照白不知是不是年紀真的大了的緣故,梁道玄竟在他的眼中真的看到了不安,但是以自己多年與他同朝為官的了解,此人之表象,沒有半點可信。梁道玄即將離開,啞謎也沒有什麼必要,於是笑道:「只要國丈安分守己,就算是眾矢之的,也必定平安順遂,更何況,國丈不是還有您麼?」
「國舅果然還是不放心我。」
「徐大人的老師就是太放心您了。」
徐照白看著梁道玄,眼中沒有憤怒,似乎只有深深的疲憊:「自打與國舅攜手,我就已經知道會有這日,如此,我願辭官遠離宦海,請讓我兒能安心於朝堂之上為陛下效命。」
他得到的,是梁道玄的嘆息:「徐大人這話,就太小看我們兄妹了,自然,也小看了陛下」
「願聞其詳。」
徐照白很有求知的打算,梁道玄也走上前一步輕聲道:「徐大人是陛下的老師,我想請問大人,一直以來,陛下對您,可是如何?」
徐照白沒有想到梁道玄會這樣聞,他短暫的怔忪後,沉鬱而篤定道:「陛下尊師重道,無有不聞,聞則必信。」
是了,梁道玄早就告訴過外甥,先別想太多朝堂上的事情,徐照白這人不論如何,真才實學絕對有,只要他認真教,咱們就好好學,除了提防一下他愛套話的毛病,其他都可以忽略,但凡心中所疑,不論是否涉及自己和政事,都可以敞開心懷聽之任之。
事實上,梁道玄也清楚徐照白的底線,這些年來,雖然有小動作,但在教導帝王方面,徐照白絕對是按照千古明君的路數努力,至於夾帶私貨,梁道玄不喜歡,但也挑不出太大錯,如今他和妹妹大獲全勝,大可不必趕盡殺絕,徐照白不是梅硯山,更不是姜熙。
「徐大人覺得,陛下更希望您陪在他身邊輔佐,還是國丈大人呢?」梁道玄問道。
這些年的歷練讓梁道玄明白一點,人性的弱點,是一種複雜且深刻的力量。只要加以利用,他可以逼誘梅硯山與姜熙作亂,也可以催使徐照白倒戈。
徐照白是貪戀權力之人,他從一無所有至今日,若有所仗所傍,皆是官身,如若不是科舉立身,他如今尚且是一介荒僻草民,即便如今天下安泰,豐衣足食,也無法得到今日之富貴和成就。
他是不能輕易割捨自己最本能的依傍。
即便在親情面前。
「徐大人,陛下雖已親政,卻不能沒有老師,我為了搭進去梅硯山和姜熙,再要專斷,已有些惹眼,我不想讓太后和陛下難做,往後倒為了我掣肘,可你卻不必,皇后是你的孫女,但是你以老師之身,好過你兒子的國丈之名。更何況國丈雖也是學富五車,若論為臣之能,徐大人可彆氣,要讓我說,怕是差了您十萬八千里,如此,還是您多教教陛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