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曾陪過明熹皇帝喝花酒的鎮撫使並不知道,他懷裡這封信的收信人,是天崇道現任掌教碧羅。
自然,他也不會知道,這封信一旦送出,生生不息了幾百年的天崇道,就將隨著昇軍北上的步伐而四分五裂。
洳州城上,目視著仇善飛馬西去的陸漸春聽到了一陣哀戚的哭聲,他叫來親兵王六,問道:「大白天的,是誰在哭?」
王六在自家主將面前,放肆了不少,他笑著回答:「還能是誰?鄔家人唄,讓回涉山安生過日子不回,非得在這裡求秋部堂寬恕。不過說來也是,前幾日他們剛被抄了家,田宅充公了一大半,就算回去,拿什麼過日子呢?要說這秋部堂也真是鐵面無私,居然真的把老丈人的家給抄了,還把內兄給逼死了,也是夠狠的……」
「鄔家不無辜。」陸漸春沉著臉說道。
王六癟了癟嘴,小聲嘟囔道:「那又如何?好歹是岳家呢,將軍啊,你說秋部堂他以後該怎麼面對他娶來的媳婦?難道鐵面無私的秋部堂要連媳婦也一起休了嗎?」
陸漸春一時被城門底下那鄔家人的哭聲吵得心情煩悶,他問道:「秋部堂呢?就放任鄔家人在這裡喊冤?」
王六回答:「秋部堂昨日見了一次,然後就一直稱病不出,任由他們在外面胡鬧,真是……」
「病了?」陸漸春急忙打斷了王六的話,「秋部堂病得嚴重嗎?」
王六撓了撓頭:「這小的就不清楚了,誰知道是真病還是裝病……」
眼下又飄起了小雪,陸漸春甩下王六,急匆匆地走下城樓,越過了那群在雪地里哭爹喊娘的鄔家人。
進了驛館後宅,剛踏進門的陸漸春就見銅錢兒苦著臉,端著一碗藥往秋泓的房裡走。
「銅錢兒!」陸漸春叫道。
銅錢兒被這一嗓子嚇得差點潑了藥,守在門口的李果兒趕緊上前接過碗,畢恭畢敬地應道:「陸將軍。」
陸漸春憂心道:「你家先生怎麼了?」
銅錢兒邊吹自己那被藥湯燙紅了的手指,邊說:「還是那老毛病,昨夜為了提神,飲多了艾片泡的水,半夜就犯了胃痛,早上吃的東西方才也吐了,藥也喝不下去,這都是第二碗了。」
陸漸春皺起眉,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進去瞧瞧。」
銅錢兒正想說今日他家老爺不見客,誰知李果兒卻直接側身讓道:「將軍請。」
屋裡拉著暖簾,爐火正旺,陸漸春先在屋外解了甲冑和外袍,才輕手輕腳地撥開屏風,走入裡間。
秋泓正斜靠在暖榻上,他支著頭倚著憑几,身上搭了條狐毛毯子,膝上還放著王竹瀟從佩州發回來的戰報。
「把藥放外面的桌上,我聞著難受。」聽見來人的腳步,秋泓只當是銅錢兒或是李果兒。
「鳳岐,」誰料開口的竟是陸漸春,他接過藥碗,放到了秋泓手邊的小几上,「不吃藥怎麼能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