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的秋泓遠不如他尚還年幼那會兒和藹可親,在祝微的印象里,當初北牧南下,秋泓帶著他爹他娘還有他南逃時,每日抱著他坐在車裡,時不時還會哼上兩句漢南民謠,和他講些逗趣的故事。
可現在呢?這人總是隔著一層冷冰冰的鏡片看人,臉上少有笑容,見了他,也只會說些讀書習字的事。
祝微趴在桌上,忽然有些失望,他分明記得,秋泓不是這副模樣。
「殿下請複述一遍臣方才說了什麼。」秋泓的一句話拽回了祝微飄然飛走的心神。
他一凜,立刻低頭去看書上的字:「先生方才,方才說,明日,明日就不讀《百詩新編》了,改讀《賢文四時》。」
秋泓看上去有些無奈:「臣問的是上一句,臣囑咐殿下,《百詩新編》讀完,要謹記什麼?」
祝微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回憶:「要謹記,尊師重道,敬親孝長,恤,恤民之艱。」
秋泓看著他:「還有呢?」
祝微答不出來了。
「知物之來之不易,明受天下之養者,當養天下之人。」秋泓不得不補充道,
「是,學生謹記。」祝微怯生生地回答。
「好了,」秋泓放下書本,看向那些肅立在自己身後的翰林們,「今日講《賢文四時》的是誰?」
辛卯科探花,如今的太子講官章從梧站出來答道:「是臣。」
說罷,他上前對祝微躬身施禮:「臣翰林院侍講學士章從梧拜見太子殿下。」
祝微從桌案後伸了伸脖子,看清了趴在地上那位的尊容——一位面龐黝黑、相貌平平,沒有絲毫探花風采的中年男子,他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不由望向去往偏殿的秋泓的背影。
「起來吧。」不想讀書的太子殿下打了個哈欠。
此時,好容易逃出寶華殿喘口氣的秋泓也打了個哈欠,他寅時起床,騎馬上衙,又在裡面對牛彈琴了一上午,眼下又餓又累又困,恨不能趕緊回長纓處直廬睡一覺。
可是裡面的學還沒講完,作為太子的老師,他還得在旁邊等著章從梧一眾人都告退,才能結束這累人的活兒。
秋泓時常與沈惇同病相憐,不知他們倆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要在祝家受這種罪。
「秋先生?」正在秋泓躬身自問的時候,王吉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這位據說相貌醜陋的大伴太監端著一杯茶,笑著說道,「秋先生潤潤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