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泓緩緩坐直了身體,他問道:「錦盒裡面有什麼?」
王吉輕聲回答:「次相您知道的。」
秋泓疲憊至極,他按了按眼眶,抬手一擺:「既然已經給了陛下,哪裡有再要回來的道理?給陛下送回去吧,就說……就說臣今日隨駕謁陵,明日,明日再……」
「陛下還有口諭,」王吉打斷了秋泓的話,他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若是秋先生執意要辭官,那朕,就和秋先生一起回少衡。」
「胡鬧!」還不等秋泓說話,沈惇就先開了口,他大步上前,拽過王吉的胳膊,把人拉到一旁,「陛下當真是這麼說的?」
王吉一臉平靜:「當真。」
「胡鬧,簡直是胡鬧!」沈惇抬手一指坐在桌後的秋泓,「他只是長纓處大臣,陛下是九五之尊,真龍天子,皇位之事,豈可兒戲?」
王吉沒有理會沈惇,而是轉頭又向秋泓拱了拱手:「陛下還說,這皇位他不想要,有的是人想要,秋先生得想清楚了。」
這話說得秋泓臉色一變,他驀然間想起了什麼,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王吉心知自己已把話點到,於是側身打開了簾門,迎進了兩個捧著紅漆木盒的小太監:「陛下特賜秋次相坐蟒胸背、蟒衣一襲,梁冠一頂,今日謁陵,還請次相莫要忘了。」
秋泓定定地坐著,許久後才答:「臣沒忘。」
說罷,他打開了錦盒。
錦盒裡面盛著一縷細細的髮絲,秋泓眯了眯眼睛,看了半晌,忽然意識到,這並非是他自己剪下來送給祝微的那一縷。
這是小皇帝自己的頭髮,而如今,小皇帝交到了他的手上。
秋泓沉默良久,最終無聲地合上了錦盒。
「煩請王公公回稟陛下,就說臣收到了。」他接過蟒衣和梁冠,短暫一頓,「還有……臣感念陛下大恩。」
這一通啞謎打得沈惇一臉茫然,他只見秋泓捧著那頂梁冠,不著邊際地說了一句:「今日天亮得可真早啊。」
今日天亮得確實早,北都五月漸暖,清晨便晴空萬里。
祝微身著袞服走上車駕時,身後天寶殿的金光恰好打在了他肩上的那一對日月間,映得小皇帝額前冕旒生輝,身後溢彩流光。
「起駕!」中正司提督太監錢奴兒的聲音遠遠傳來。
很快,旗幟招展開來,人馬徐徐起行。
自京師遷到北都,祝家的幾位皇帝死後都埋在城外的冠翠山下,皇陵巍峨,守備森嚴,過去,祝微只在先帝還於舊都後,跟著來過一次。
他久居深宮不愛動,拜謁皇陵又需登山,這日頂著太陽才走兩步,祝微就有些氣喘吁吁了,轉而要進環翠觀歇著。
環翠觀建在半山腰,兩側立著大片竹林,觀中被清泉圍繞,幽深靜謐,冬暖夏涼。
祝微還是第一次踏進環翠觀,他興致勃勃地看了一圈,又喝了三杯老道長奉上的清茶,方才覺得身上燥熱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