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卡,」薛銳重複了一下這個關鍵詞,淺灰色的眼珠有種不近人情的疏離感,絲毫沒被薛里昂的情緒感染,他平靜摘下眼鏡折好放在手邊,用沒什麼起伏的語調陳述道:「你的卡誰在還,需要董事辦公會決議的支出項目事後補,為了沖帳財務全靠想像力編支出,特殊情況說明的單子摞起來一米高。」
「而你,在拉斯維加斯一晚輸上千萬,當然,你的死活我無所謂。如果審計紕漏連累母公司——」
薛銳話說戛然而止,明明坐著的,他抬頭看站立著的薛里昂,自下而上視角都帶有一種俯視的姿態。
薛里昂看著薛銳如無機質玻璃一樣冷漠的眼睛,喉結滾動了一下。含蓄、冷靜,同時果決狠戾,這就是他同父異母的兄長。薛里昂不知道這個「如果」後面具體是什麼樣的後果,但是他知道「如果」一旦成立,薛銳會用行動告訴他,並且不會給他第二次機會。
真好啊,上位者的品格。薛里昂在心裡由衷讚嘆。
被威脅的感覺像是抵在頸後的利刃,薛里昂卻隱隱感到興奮。
——他想要折斷那隻握著利刃的手。
沉默之後,薛里昂按下內心翻湧的欲望,避其鋒芒,開口道:「哥你說的是,我服。這方面的事情也沒人教過我。」
他姿勢端正:「今晚我就約上市里那幾個吃飯,探探口風。」
薛銳沒有反對,接內線電話讓程越把明天要簽的融資租賃項目資料拿過來。意思是薛里昂可以滾了。
薛里昂看著抱著文件進來的程越卻站了腳,為自己的情緒找到了個發泄口,說:「這位是HC的高材生是吧?」
「人今晚借我一下,專業的應該更能聽懂那邊的意思。」
只是吃個飯,無傷大雅。
「下班之後有安排嗎?」薛銳問,也給了程越選擇權。
「沒有。」程越下意識實話回答,這話如果問的跟薛里昂沒什麼關係的話,他還能答得再快點。
「辛苦了高材生,下班我來接你。」薛里昂得逞後滿意走了。
這次他沒有搭乘那輛專屬電梯,而是跟著西裝革履得精英們一起擠普通電梯,身邊的人來來往往,他手裡轉動著那支從薛銳那裡順走得簽字筆,冰涼的觸感像是沒有出鞘的匕首,金屬質感低調不張揚,但是手感微沉,應該是摻了黃金,筆帽下方還有R字得花體銘刻。
薛銳的,果然是好東西啊。
晚上,喜來登大酒店,薛里昂的固定包間,圓桌上氣氛熱烈。
「人前清高人後浪,要的就是這味。」
「什麼味兒?」
「——香啊!」
「哈哈哈哈哈哈!」
包廂里菜還沒上,鶯鶯燕燕簇擁著,就著酒就有人嚼起了葷話。
薛里昂沒有參與他們的話題,他背靠椅背,有點走神。
在座的幾個,確實多少沾點體制人脈,但是肯定也不是真正手握權柄的大佬,這點薛里昂是清楚的,所以看著他們因為剛下班還沒來得及換下的正裝,覺得這群人實際行動踐行著酒囊飯袋這個詞,別說比薛銳,連薛源都比不了。
「不過話說回來了,薛少,你的那個什麼什麼高材生是怎麼個路數啊。」
看薛里昂興致不佳的樣子,有人直接把話引了過來。其餘的人也很感興趣的樣子。
說話的叫張金鵬,薛里昂認識。這種半葷不素的社交場合,薛里昂十次里能看見他八回。沒聽說過這個人有什麼不得了的背景,能力看起來也是了了,但是活泛氣氛,接話遞話,確實是術業有專攻的人精。
「不是我的,」薛里昂後背靠上椅背表情曖昧看了一圈,「我哥的人。」
滿座都是脂粉堆里扎過猛子的健將,聽這話心裡想的沒一個乾淨的,互相換了個眼神,但是礙於薛銳這個不是這群人能跨級碰瓷的角色,沒人敢把肚子裡的齷齪念頭說出來。
薛里昂和薛銳是不一樣的,薛銳的談判桌上沒有上限,是薛家的權杖和眼,高高在上,目下無塵,出手就是志在必得。薛里昂的飯局裡沒有下限,是薛家瀰漫著的若有若無鐵鏽味和無處不在的觸手,他能跟街頭小混混踩著箱喝啤酒然後把某個礙了薛家眼的傻叉按進下水道。
尷尬的沉默里,薛里昂咧嘴一笑,說道:「就我哥一個實習助理,我看著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