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除了女人還知道什麼?」程越忍了又忍,覺得不吐不快。「能來這的,誰請不起私人醫療團隊。因為這裡的治療手段是最先進的,業內頭把交椅的醫生隨時能『請』過來,真到要命的時候剛出實驗室的藥都能餵你嘴裡賭一把。移植用的心肝脾肺腎各種型號大小,從幾個月到二十來歲的想要都能搞來。」
薛源不是沒見過世面,但是移植器官像是潮汕牛肉火鍋店的鮮切牛肉一樣還能現場挑一頭來殺這種事,對於他來說還是有些超綱,本來想靠說話舒緩情緒,現在天聊起來了,他更害怕了,都不敢去看來回的護士醫生,生怕被抓走噶腰子。
挺滿意這個受驚嚇的反應,也是顯擺自己的見多識廣和人上人身份,程越眯起眼睛,拿腔拿調壓低聲線,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音量說:「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麼這裡這麼嚴,進都進不了麼?」
他引著薛源走到窗邊,煞有介事指了一下窗外延綿不絕的山脈,故作不在意的樣子,講出其實自己也是這兩天才知道的事:「這裡邊,是個秘密軍事基地。」
說完他意味深長看了一眼薛源,薛源也符合預期地把目光從窗戶移回來,四下看了沒人靠近他們,才敢開口。
「……軍方背景?」
程越點點頭。
於是一起疑問迎刃而解,能夠調動這麼大能量,又能維持強悍的安全性,最有實力做到的,也就是這個答案了。
怪不得有錢有勢的那群老頭老太太,寧願捨棄家裡的舒適環境,交上大把的會費,也要來這裡住著,竟然是這樣。
其實薛源不知道這些很正常,程越心裡也知道沒什麼好嘲笑薛老二的。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人都不知道這裡,也肯定都用不上這裡。只有那些有足夠的錢給自己續命的人,才有知道的必要。
就像薛銳,他可一直都知道。
重新回來跟上接待人的步伐,薛源已經不敢再東張西望,腦門微微出汗,警惕性提高到極限了,控制不住地偷摸觀察路過的人。果然,他們自從進來,一個患者都沒有見過,只有偶爾出現的穿著白色大褂工作人員快步走過,證明這裡確實是與醫療有關係的地方。
他又覺得心酸,要是他媽也跟過來了就好了,說不定還有得救,不會就這麼死了。想著他也不怕了,反正他媽都沒了,再壞能壞到哪兒去呢。
當務之急還是爭取得到父親的信任和支持,只要他爹肯點頭,薛銳再有什麼本事也沒用,胳膊從來擰不過大腿。薛銳總不敢造他老子反。
接待人把他們帶到一棟三層小樓面前就停下了,同程越說了一句什麼,薛源英語不好,沒聽懂,不等他去要程越翻譯,領路這人就原路折返了。
「就是這了。」程越抬頭看著這不高的建築,想到薛源待會崩潰的樣子,他就莫名激動,但是時候還不到,只能壓抑著,勉強擺出內斂冷靜的模樣,問薛源:「二樓是你父親的病房,需要我陪你去麼?」
「當然!」薛源本來下意識就想要拒絕,家醜不可外揚。但是程越這幅幸災樂禍的模樣讓他本能覺得有詐,生怕對方在樓上安裝了什麼定時炸彈,只要他一上去就連人帶樓炸稀碎,所以堅持帶著程越共同行動。
看熱鬧肯定是距離越近、視野越好,看著越爽,程越沒拒絕,同他一起踏進小樓。
應該是為了方便病人出入,即使樓層不高也安裝了無障礙的電梯。薛源站在電梯裡,左手握著右手腕垂在小腹前,站姿相當霸氣。但是仔細看就露餡了,這人小幅度地發著抖,還在不停吸氣呼氣試圖鎮定。
他往前磨蹭幾步,來回有人從他身前身後經過,井井有序,或拿著案本,或推著藥車,腳步麻利。只有他動作緩慢,像是一堆GIF里的JPG。他說不好自己在怕什麼,但是就是無法控制得不想面對,做了那麼多努力,現在終於走到最後一步,卻突然不想繼續了。好像不繼續下去就可以不看到結果,沒有結果,就不會失敗。他失敗太多次,也失去太多,他怕得莫名其妙又有理有據。
下了電梯,經過導引台,護工把他們引向薛伯坤在的方向。看樣子,整棟樓都是薛伯坤一個人服務的。住院區門前電子屏幕上亮著薛伯坤的名字以及其他相關信息,隔著這層門,薛源好像能聽到生命維持儀器運作的聲音,連結人體的管子,顯示心跳血氧的屏幕,只要推開,就能看見。
薛源的手按在門上,心裡亂成一鍋粥,稀里糊塗冒著泡。
他和父親本來就不像同母親那樣親近,更應該被算作是一個有血緣關係的上司,有些時候是在母親的指導下扮演出父子情。進去應該先說些什麼呢……
問他身體好不好?直接說母親的事情?
……他的病怎麼樣了,會不會已經病到無法起身了,沒辦法說話溝通了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