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帶他走。薛里昂在心裡對自己說。
他胡亂抹了自己臉上的汗和眼淚,站起身試圖找到能把薛銳帶走的辦法。可這個籠子太大了,造出來應該是用來關押兇猛的大型動物,有著以噸為單位的重量,和實心的大直徑鋼筋圍欄。鎖是最粗暴直接的掛鎖,無法像是電子鎖一樣通過密碼打開。
薛里昂肩膀抵在籠子上,腳掌蹬地,試了幾次都無法將其撼動一絲一毫。
「快到時間了。」聽筒里卓蕙妍適時提醒道。
薛里昂緊抿嘴唇,停下了動作,強迫自己做出理智的選擇,他伸手向後腰解下藥劑盒子,對著光將針筒里的空氣排出,然後儘量避開傷口,把薛銳的袖子往上擼起來。心裡明白該怎做,手卻抖得幾乎無法把針尖扎進薛銳的小臂靜脈。
那具身體不正常得熱著,手臂遍布傷痕,瘦得幾乎能輕易折斷,
他深深呼入一口氣再緩緩吐出,重複幾次,咬緊牙讓自己鎮定下來,拇指按著助推器,把葡萄糖和抗生素依次注入。
可能是針刺的疼痛也可能是藥劑的作用,收好空針管後,在薛里昂的目光下,薛銳悠悠睜開了眼睛。
他醒了。
這個時候醒來卻不一定是一件幸運的事。
期初他的眼神展示出一種無法對焦的茫然,隨之身體的感官漸次恢復,呼吸都帶著燒灼版的痛苦,薛銳立刻劇烈地咳了起來。帶著哨音的咳嗽聲接連不止,每一下都用力到像是要把肺和氣管咳成碎肉再嘔出來。
……太痛。薛里昂心裡念著,卻不知道是在說薛銳還是此刻無能力為的自己。他只能看著孱弱地伏在籠底,咳到脫力,星星點點的血隨著動作從氣管里噴出來落在籠底。
薛里昂再一次貼近籠子,聊勝於無將手掌貼在那因為咳嗽而無法直起、脊椎骨都能輕易摸出的後背上,慢慢、慢慢地把籠子裡遍體鱗傷的人拉進自己懷裡,隔著冷硬的鋼筋,擁抱他的哥哥,他的愛人。
這個擁抱固執強硬不容拒絕,手臂別著圍欄很痛,但是他不想鬆開,好像自己痛得多一點,就能讓懷裡的人痛得少一些。
狗屁的見色起意,狗屁的慕強執念。
薛銳金裝玉裹、強悍冷靜的時候他喜歡,薛銳一無所有、傷痕累累的時候……他幾乎快恨上包括自己在內的全世界。
「……我愛你。」
薛里昂輕聲在他耳邊說,儘管他知道咳成這個樣子很難聽見,但是他要說出來。他語氣溫柔,一邊安撫懷裡的人,一邊將針頭再次扎入,把止痛成分的藥劑推進一半。
咳嗽聲漸漸止歇,薛銳呼出的氣體都是灼熱的,不用溫度計都能確診的高燒,原因可能是傷口感染。
薛里昂努力把自己的肩膀更挺一些,讓薛銳能夠靠得舒服一點。
「離開這裡。」緩過來的薛銳開口說道,聲音沙啞得像是粗糙的砂礫。
「不。」薛里昂的回答同樣堅決。
薛銳疲憊閉上眼睛,覺得自己好像在面對一個永遠都在叛逆期的小孩。他總在做一些被家長禁止、會陷入危險的事情,但他也在長大,一次比一次更接近成功。但這不是讓他涉險的理由。你不需要你的小貓出去打獵,也不需要他證明自己。
只要快樂、自由地活著就好。
「……我教過你,不要做容易死掉的事。」
「沒學會。」
理直氣壯的頂嘴把薛銳氣笑了,這樣的情境之下能笑出來,這兩個人至少有一個有點東西。
「薛里昂,你還有五分鐘,準備撤退。」耳機里報時的後勤人員卓蕙妍再一次提醒時間。
薛里昂沒有回應。
他拇指指腹按著薛銳小臂上冒血的針眼,注視那雙灰色的眼睛,這雙眼睛和從前似乎沒有什麼不同,血絲和淤青掩蓋不了本質的……高貴。
是的,高貴,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哥哥是高貴的,權勢滔天的時候是,現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