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難過,帶給林向北更多的是吞了蒼蠅似的憤怒和噁心,但他沒有當場跟趙峻撕破臉皮,當晚照常抵達約定好的地方吃了飯,下午在校道里跟女友甜甜蜜蜜的趙峻親親熱熱地挨著他,仿佛愛慘了他。
第二天林向北找了家店把趙峻的照片和名字以及平日發給他的曖昧聊天記錄都列印出來,紙張上堆滿紅色加粗的「死同性戀」四個大字,整整一百張,分批貼在了趙峻上課的教學樓樓道和兼職的教育機構宣傳欄。
桃色緋聞傳播速度出奇的飛快,林向北採取了激烈的手段,不僅讓趙峻在學校出足風頭,還丟了獨生富家女的交往對象和收入來源。
趙峻找上門跟他大吵了一架,什麼難聽話都往外跑。
「你他媽的只不過是個端盤子的服務員,我願意陪你玩一玩是給你臉……」
輕蔑之意溢於言表,最恨別人看不起他的林向北給了趙峻一拳,兩人不歡而散。
當然,被打擊報復的趙峻不會輕易善罷甘休,林向北也為此付出了代價——趙峻不知道從哪裡查出他前幾年坐過牢的事情,在酒樓大肆宣傳,還顛倒黑白成是他蓄意勾引。
林向北沒有報警,對於這些地方他有天然的恐懼,且就算報了警,也是林向北枉法在先,占不到太多的理,何況兩個男人為了所謂的情愛鬧得這麼難看,傳出去大概只會被當作笑料津津樂談。
領班以私生活混亂為由開除林向北,他對此毫無怨言,再說趙峻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太大刺激竟三天兩頭上門找他鬧,神經質地抱著他求複合,他實在很難頂著異樣的目光繼續待在酒樓,換了地方工作並拉黑趙峻所有聯繫方式,之後不曾聽說過趙峻的消息。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往後幾年林向北再沒有談過戀愛。
如今想來還不如一開始就趁著年輕放低身段當個吃軟飯的小白臉,不至於到林學坤做手術時為了那幾十萬急得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被摸下屁股算什麼?
再過些天他還不起債連屁股都得賣——他現在臉還能看,但不比那時鮮嫩有朝氣,恐怕賣不出什麼好價錢了。
林向北自嘲一笑,急匆匆的步伐漸漸慢了下來,思考賀崢出現在Muselbar的原因,大概只是巧合吧,未免自作多情,他不敢作它想,但除去被賀崢撞破他忍受捉弄的難堪,他竟有一點很不明了的暗喜,就好像走進一條漆黑不見五指不知深淺的小巷子裡突然亮起來一縷微光,即使只是轉瞬即逝的光亮,但至少那一瞬間腳下的一小段路是通明的。
賀崢來了多久,在哪一個卡座,是一個人來的,還是和朋友一起?
可惜這些林向北都無從得知,賀崢已經離開了Muselbar。
嗶嗶——
深市雖已全面禁鳴,偶爾依舊能聽見刺耳的鳴笛聲,諸如提醒最靠前的在綠燈亮後不動彈的呆滯車輛啟動。
被催促的賀崢踩下油門,向右打方向盤,找了個路邊停靠,一手煩躁地摘下半框眼鏡,一手曲起拇指和食指揉捏疲脹的眉心。
已是凌晨十二點半,為了確保白天能以飽滿的精神狀態處理工作,沒有緊急事件時他的作息通常很規律,平時這個時間點已經入眠,然而事實是,他不知道哪根筋錯搭,在大冬天的晚上加不必要的班、去不必要的地方、見不必要的人,就為了目睹一場忍氣吞聲的職場性騷擾?
簡直是無以名狀的荒唐。
他抬眼和車內視鏡里的自己對視,不禁感慨,與林向北重逢那夜下的雨一如十一年前那場颱風把他生活攪亂。
靠近沿海區域的荔河夏季常伴隨著暴風驟雨,傍晚,氣象台發布的黃色預警轉為橙色預警,提醒市民出行注意安全。
因為颱風即將抵達,賀崢打工的大排檔提前在十點收攤,他得以比平日早兩個小時回家。
天已經下起微微細雨,打在人的面頰像是毛絨絨的粉撲子,掀起一片片的濡潤。
縣城的夜晚靜得很早,任何稍大點的聲響都像通過喇叭往外擴放,賀崢背著書包打著傘,如同往常一般走過熟悉的街巷,就在離家不到兩百米的距離,突然聽見一陣紛雜的腳步聲和一聲高過一聲的別跑。
前方的街頭竄過幾個拿著棍子的黑影,其中兩個打著手電筒,直直的耀眼的光晃過跑在最前頭的少年臉上,再熟悉不過的一張臉,賀崢看著長大的一張臉。
林向北。
他停住了腳步,在幾米外等待他們跑開。
街頭又空曠了出來,年久失修的長滿斑斑鏽跡的路燈像是苟延殘喘舊病臥榻的老人,咿咿呀呀一叫喚,燈泡就撲朔撲朔一亮,賀崢走到接觸不良的燈下,順著閃爍著幽暗的光望向不遠處的小巷。
林向北被四個手持木棍的混混圍堵在角落,離得太遠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站得筆直,並不因為處於劣勢的情形而有一丁點的屈膝哈腰。
賀崢應該遠離這場街頭鬥毆,但他沒有,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掌在挽留他。
林向北再怎麼能打也很難在沒有武器的情況下以一敵四,粗糙的木棍襲中他的後背,他一個吃痛踉蹌往前撲去。
賀崢皺起眉,為他回過頭罵的一句粗鄙的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