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展看了闕東朝一眼,沒有拒絕,坦蕩蕩地坐了上去。
他實在是累,也許是晚上吃少,也許是酒喝多,但更多的是莫名的心累,仿佛在走一條沒有盡頭的路,不知何時能到達。
顧展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想著要帶船長來樂園,衣服哪裡都能買到,而自己卻執著於給他一件有小兔子的。
也許是船長的那句,你在就行。
也可能是他居無定所,與自己一樣。
坡挺長,車推著走很慢,兩人繼續走下去,到達樂園大門時,剛好可以看個日出。
「船長。」
「嗯。」
「有點慢,我叫個車吧。」顧展掏出手機。
「我載你,你往後點,扶好。」
船長說完,長腿一跨,竟離著坐凳,蹬起車來。
「抓緊。」船長又交代。
船長人高馬大,擋在面前一上一下踩著單車。
夜風帶來他身上凜冽的氣味,酒香混著金屬的冰涼,似海面下堅不可摧的錨。
顧展抬手抓緊船長的衣擺,兩人一晃晃地在爬坡路上加速起來。
「船長,單車不能載人,抓到要被罰款的。」
「顧警官,你要給自己開罰單?」
顧展扶著船長的背大笑起來,一頓駕駕駕的鼓勁催促後,帶著船長,爬進樂園。
第14章 我家顧董事長
闕東朝跟著他的小狗,從一個狗洞爬進樂園。
「顧警官,你違章單車載人後,現在是要接著當小偷嗎?」闕東朝拍拍頭上的雜草問。
「董事長搜刮樂園的東西不算偷。」
小狗不服氣地哼哼。
樂園已經關閉一年多,夜裡一片漆黑,大型娛樂項目埋在夜幕里,像是迷霧中看不清輪廓的怪物。
顧展在怪獸中熟練地繞行著,弓著身子,穿過枯敗的花牆,來到石頭山後一扇小門前。
「手機開個燈。」顧展指揮道。
闕東朝依言亮起屏幕,門閂鏽跡斑駁,門鎖卻是嶄新。
顧展從門邊的雜草叢裡,刨出把鑰匙,打開門。
房間不大,裡面放著成堆的黑色衣服,全新,包裝完好。
顧展在衣服堆里找了好陣子,掏出件T恤,丟給闕東朝。
「你的碼,小兔子T恤,和我身上的衛衣一樣。」顧展熟練地摸黑鎖上門。
「樂園制服?」
「不是。是大前年樂園開發IP定製的,還有一些毛絨兔子,毯子,七七八八的。」
闕東朝立刻反應過來,顧展粉紅雜物間的潛水鏡小兔子掛件,毯子,箱子是同一批I訂製品,包括他的手機屏保。
「兔子玩偶呢?你怎麼就只有一隻小掛件?」
「還沒賣就被搬光了,包工頭乾的,搶去抵工程款去了。」
「衣服不要?」
「衣服是我偷的,從他們裝貨的車上。」
「哦?」
「欠了上千萬工程款,還有樂園事故的人命,一群工頭把我堵在樂園辦公室里,披麻戴孝罵了一整天,累壞了,我趁他們打盹時候從貨車裡偷出來的。」
「樂園事故?」闕東朝試探地問,也不知顧展願意不願意談。
空氣停滯了片刻。
「過山車在試運行時出了事故,工人摔出去了。」
「遊樂設備設計的問題?」
「廠家拿出有效的證據說明出廠沒問題,說是樂園方安裝時偷工減料導致。」
「那是施工的問題?」
「總包也不認「
顧展聲音沙啞。
」他們還逼著我償命,等我砸碎扇窗戶,拿玻璃片抵脖子上,威脅要死給他們看,他們又慫了。」
「工頭太兇,討命來的,我姑姑也是董事,可親戚都跑了,就留我一個頂著。」
「幸虧我能打,脖子架著玻璃片,從二樓跳下去,跑掉,再偷折回來。」
顧展低頭蹲在門邊,也不給闕東朝接話的空隙,過往絮絮叨叨地傾瀉而出;他隨手摸了根木棍,開始往草叢邊刨坑。
闕東朝低頭看著顧展,刨得很用力,小狗藏食般把鑰匙埋進坑裡。
纖瘦的身形蜷成一小團,沒在草叢後,甚至沒有瘋長的雜草高。
工人討錢鬧事,一般人是扛不住的,不為人知的艱難遭遇,風輕雲淡地從剛成年不久的顧展口中說出,像是細密的銀針,扎入闕東朝心中柔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