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直起身子:「好好,說些吉利的,必然旗開得勝,從此天地清朗,得遇明主。」
「喵嗚……」極短促的一聲,像在應和。
蘇紜卿低下頭,見黑貓蜷縮在他腳邊,正幽幽凝望著他。
他將貓兒抱起來,搖搖它的爪子,微笑:「都說黑貓通靈,你莫不是探子?」
黑貓抬起肥嘟嘟的臉,低睨他,頗有些鄙視。
蘇紜卿樂起來:「這可真靈精。」
纓徽見這人剛剛還傷春悲秋,如今又玩起貓來,一副不靠譜的模樣,又開始擔心。
但想想事已至此,箭在弦上,擔心無用,乾脆拋棄遐思,兀自起身,躺到了繡榻上。
她得養好精神,才能應付夜宴。
蘇紜卿不再叨擾她,抱著貓兒悄摸離去。
戌時至,賓客雲來,鼓樂笙歌齊奏。
檀侯高居鎏金鳳鳥黼紋座椅,左右兩端分別是幽州都督和定州都督,再往下,便是文武官員依照次序排列。
酒過三巡,絲竹稍歇,侍女們搬上了羊皮大鼓。
纓徽在鼓上起舞。
她知道自己跳得不好,甩花袖的間隙,她看見李崇潤翻了好幾個白眼,眾人的神色愈發微妙起來。
跳得好與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幽州都督的愛姬,在給檀侯祝壽獻舞。
投向李崇潤的眼神有同情的,有幸災樂禍的。
舞罷,侍女送來金樽,月下醇酩蕩漾,泛著琥珀色的光澤。
纓徽接過,邁著蓮花碎步走到檀侯身前,獻上佳釀:「請君侯滿飲此杯。」
檀侯沒有接,席間坐著鶴髮老者,捋著鬍鬚道:「既是為君侯祝壽,請韋娘子先飲。」
第46章
纓徽望著這老者,心裡浮現出王玄莊曾跟她說過的人物——檀州長史陳謙。
此人是隨檀侯從烏羅護部起家的,從起初主僕兩人,單槍匹馬,直至打下如今的萬里山河。
其實陳謙比檀侯大不了幾歲,但長年累月但操勞讓他顯得蒼老憔悴。
纓徽在心底冷笑,早就料到這樣的場景。偏要做出驚惶失措的模樣,端著金樽的手輕顫了顫,裝模作樣地要把酒往嘴裡送。
低垂螓首的一瞬,她瞥見李崇潤僵直了身體,正滿含擔憂地朝她這邊看過來。
金樽在她掌心晃了晃,在慌亂中墜地。
陳釀潑灑了一地。
纓徽面露驚駭,指向敬陪末座的王玄莊,沖檀侯道:「都是他,是他指使妾給君侯下毒。」
王玄莊立即離席,跪伏在雲階之下,忙不迭喊冤叫屈:「君侯明鑑,我誠心來降,豈會幹這種大逆之事,分明是這女子陷害我。」
宴席上一片死寂,眾人噤若寒蟬,面面相覷。
范炎有些幸災樂禍地沖李崇潤道:「這都是李都督的人,怕是跟都督脫不了干係。」
李崇潤冷冷說:「此人攜糧草輜重叛逃時,怎不見范都督說一句是我的人,都給我送回幽州去。」
范炎一噎,惱羞成怒道:「事關君侯玉體安康,總得審問清楚。」
這廂唇槍舌劍的功夫,陳謙已召來醫官來查驗被纓徽倒掉的酒,果不其然,當中還有落雁沙。
此乃宮廷密毒,見血封喉。
一直在旁看熱鬧的蕭垣笑了笑:「這怎麼眼瞧著是把我也牽扯進去了,今夜可得審問清楚,不然瓜田李下,這檀州我是呆不下去了。」
臉色冷滯如鐵的檀侯道:「十三殿下莫要多心,定會審問清楚的。」
王玄莊想起什麼,如夢初醒,指著纓徽道:「此女曾經被謝氏收養,與定州有著脫不開的關係……」他看向范炎,「您可是定州都督,還沒等君侯審問就如此煽風點火,是何用意?」
范炎未料竟拐帶上自己,大怒:「你莫要胡說,我根本就不認識韋娘子!」
他唯恐檀侯信了讒言,忙離席沖檀侯深揖,辯解:「君侯在上,我一直忠心耿耿,求您莫要中了小人的離間之計。」
檀侯沒有說話,一直冷冷審視。
這麼多年來,他多疑成性,出了陳謙,身邊再親近的臣子都免不了被猜忌試探。
他睥睨眾人,驀地轉頭看向李崇潤,「李都督以為如何呢?」
比起范炎的驚惶失措,匆忙辯解,他一直很安靜沉穩,聽到點了自己的名字,才慢騰騰起身。
語調不急不緩:「既然眼前沒有頭緒,不如順著毒藥的來歷查一查吧。我來侯府時,連佩劍都留在了外面,里外里搜查如此嚴苛,竟不知這毒藥是從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