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隻即將被捕獲的山雀。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葉淅,不放過葉淅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他摩挲著葉淅的手腕,眉眼沉沉。
窗外的雨這樣密,這樣綿,像情人的低語。
而他卻在逼問葉淅:「你剛才為什麼喊我進浴室,是真的想讓我給你送浴巾嗎?」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卻並沒有想要從葉淅嘴裡聽見什麼答案。
他又不是傻子。
如果那一瓶紅酒還不夠明顯的話,剛才浴室里葉淅低頭坐在浴缸里的樣子,已經可以算作一個邀請。
他又不是柳下惠。
愛人做到這份上,還能無動於衷。
葉淅被問得怔住了。
這一聲像石破天驚,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
他張了張嘴,喉嚨卻一片乾澀,不知道怎麼組織語言。
而柏樾直勾勾地看著他,像一隻埋伏了許久的獅子,在注視著他的獵物。
柏樾只是輕輕一用力,就將葉淅拽回了自己身邊。
他分開膝蓋,引導著葉淅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葉淅完全丟了魂,怔怔地由著他動作。
兩個人四目相對。
柏樾望著在他懷裡的葉淅,他替葉淅挑的灰色浴袍,很襯葉淅的皮膚。
他慢慢靠近,像要吻葉淅,卻又像只是在與葉淅咬耳朵。
他低聲說:「怎麼不回答?這很不禮貌。」
他又問了一遍:「你是真的需要浴巾嗎?」
葉淅在柏樾的懷裡抖了一抖。
他現在腦子完全成了漿糊,抓著柏樾的衣服,說話都不利索。
「不是……」他恍恍惚惚地回答。
「那是為什麼?」
柏樾追問。
他直勾勾地看著葉淅,他現在一點也不像平日裡那個品學兼優,溫柔斯文的學長。
他變得過分,放肆,他與葉淅貼在一起,像一彎鋒利的刀,橫在葉淅的頸上,逼迫對方說出他想要的話。
可他又像一個最虔誠的騎士,只要葉淅輕輕點頭,給予他一點憐憫,他就會永遠跪地臣服。
葉淅甚至能感覺到柏樾輕輕吻了吻他的頸側。
這讓他渾身又是一顫。
柏樾知道了……
柏樾知道,他喜歡他了。
這個念頭在葉淅腦海里像是一場海嘯,肆無忌憚地衝垮了他所有提防。
他恍惚地揪住了柏樾襯衫上的一顆扣子,像要從柏樾身上得到一點依靠。
片刻後,他抬起眼,看了柏樾一眼。
他十五歲就開始暗戀這個人,卻一直只能遠遠地偷看。
他知道柏樾喜歡下雨天,在學校的雨夜,晚自習的間隙里,他曾經隔著教室的玻璃窗,看著柏樾站在對面的走廊上,耳朵里夾著耳機在聽歌。
他也知道柏樾喜歡蘋果派,偷偷為柏樾做過。
他還知道柏樾喜歡的電影是星盜傳說,特地找來全系列看過。
他也曾躡手躡腳跟著柏樾去看同一場音樂會,他坐在最後一排,遙遙望著柏樾。
而現在,這個他全世界他最喜歡的人抱著他。
將他圈在了懷裡,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就好像他多麼重要,又多麼不可失去。
葉淅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刻感覺到了無限心酸。
他眼睛逐漸變紅,也看著柏樾,卻又像透過柏樾,看著他那無數個偷偷暗戀柏樾的日夜。
他漫長的,像梅雨季一樣潮濕的青春,全用來愛著同一個人。
他輕聲說:「因為我喜歡你,想勾引你。」
葉淅看著柏樾,他說完這句話,並沒有停止,像是一股子氣,真的破罐子破摔。
過了今夜,也許他就再也沒有勇氣將這些話說出口。
「我其實說不清我到底什麼時候喜歡你的,也許是我十五歲的夏天,看見你在走廊上睡覺,你懷裡放了一本書,我走近的時候,你突然睜開眼,對我笑了一下。」
「也可能是那年冬天放學,你看見我沒有人來接,問我要不要跟你一起回家,你給我買了奶茶,又留我住宿,晚上陪我一起看綜藝,跟我一起猜誰是兇手。」
「還可能是後來的新年,你來我家拜年,給了我一個紅包,你偷偷摸摸跟我說……你連鄭陽都沒給,只給了我,因為他比我大一點,可以不收紅包了。」
葉淅說到這兒的時候,眼淚盈盈盛於眼眶,搖搖欲墜。
最後因為他的眼睫眨了一下,掉落了下來。
就掉在柏樾的手上。
他想,他好像真的有點遲鈍。
他說到這裡才意識到,為什麼那一年的紅包只給了他。
為什麼鄭陽明明只比他大了幾個月,又是柏樾的摯友,卻沒有收到。
這個世界上,在他長大的過程里,來家裡的每個人好像都只能看見鄭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