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阿言不是我媽說的那樣,我也不可能幫她。」林翹勾勾嘴角,淡漠地笑,「第一,我不記得咱們兩家有什麼交情,從前外婆在世你們別說送節禮,連拜個年也是沒有過的,當年沒有來往,總不能突然就開始論親戚情面。
「第二,桑萍再不好,畢竟是我媽,你們以為貶低她,就是往我心眼兒里碰了?未免有點愚蠢。
「最後,走出這道門,別到處宣揚我們之間的關係,我覺得丟人。」
林翹和桑萍關係再不好,卻也分得清這件事上,桑萍是非分明,是幫著她的。
她本就與舅舅一家關係不親,如此一來,更沒理由幫著外人。
林翹不留情面,最後的結果便是舅舅怒髮衝冠,指著鼻子罵她翅膀硬了忘恩負義。
桑萍拿掃把把他們打出去,兩口子又在樓道里叫罵,不惹街坊四鄰出來看笑話不罷休。
對於這種人,只能冷處理,兩小時後,他們罵累了,也就離開了。
林翹去給外婆上香,路過廚房,看到裡面堆了不少年貨,有她愛吃的臘腸和滷牛肉,還有調好的肉餡,只待晚上包餃子吃,她沒多想,只覺得過年就該這樣,哪怕桑萍一個人過年。
直到她推門進自己的臥室,才發現床是新鋪好的,甚至能聞到陽光曬過的洗衣粉味道。
林翹頓時蹙眉,她不懂,桑萍是提前準備好了嗎?即便不知道她會回家過年,仍然準備好了一切?
「你可不要多想,我這個人愛乾淨,過年前總要掃塵,家裡的被罩窗簾沙發巾,我全部都洗過的,可不是專門為了你。」桑萍看林翹站在門口發呆,這樣提醒道。
林翹回神,轉頭看向桑萍,很值得高興的是,方才她並未大喜,此刻聽到這些話她也並未大悲,她反問:「你解釋什麼,你以為我會感動?」
她嗤了一聲:「你放心,這麼多年咱們之間的母女之情早就涼透了,哪怕你是真心實意關心我,我也不會眨一下眼。」
桑萍忍不住皺眉,下一秒卻是譏笑:「是你眼巴巴要回家,我可沒請你來,大過年的你要是給我找不痛快,那就滾出去。」
林翹本就為要不要回家而輾轉反側,聽到這句話只覺得身體瞬間僵住,彷佛被冰凍。
可越是如此,她越是不能退讓:「這也是我家,桑萍,外婆就在那看著呢,你確定你要攆我?」
桑萍渾身一顫,下意識轉頭去看外婆的遺照,那雙眼睛如此慈愛,注視著她的血脈至親,彷佛悲天憫人。
一個人再心硬,到底還是會有在乎的人。
桑萍泄了氣,沒有再吵,轉身要進廚房,不知道怎麼了,忽然重重跌倒在地。
林翹嚇了一跳,走上前扶起桑萍,只見她嘴唇烏青,臉色暗黃,額上已滲出薄薄一層冷汗。
她和桑萍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這麼多年,印象里,從沒見過這個女人如此虛弱的樣子,哪怕當初經歷爆炸,都沒這樣過。
再仔細看,桑萍雖然染了黑髮,但髮根卻是白的。
比起虛弱,她變老了這件事,似乎更讓人感慨萬千。
正想著,桑萍一把推開林翹:「誰叫你多管閒事!」
她翻身從地上爬起來,那動作有點吃力,林翹下意識想去攙扶,雙手遞了出去,又僵滯在半空沒有落下。
桑萍扶著旁邊的板凳站了起來,陰陽怪氣道:「年紀大了,尤其是住過一次院之後身體大不如前,再也沒力氣和你吵架,你應該很高興吧,以後只有你欺負我的份兒了。」
林翹沉默,片刻後淡淡答道:「我沒這樣想。」
「我想了想,你還是走吧,我習慣了自己一個人過,你在這杵著,我看著難受。」桑萍想了想說。
林翹望著她,不講話。
桑萍似乎恢復正常,深深看向她:「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不需要你可憐。」
林翹仍是沉默。
桑萍又道:「我是老了,不是死了,你放心,我一定長命百歲,好好看看你能否一直輝煌下去。」
「你一定要這樣疾言厲色嗎?」
「林翹,我要是對你噓寒問暖,你不覺得噁心嗎?」桑萍笑了,「就像你對我噓寒問暖,我會覺得噁心一樣。」
林翹怔然,旋即點點頭,又點點頭。
她知道,她還是輸了,不是輸在沒有桑萍這樣冷硬的心腸,而是輸給了這悠悠歲月。
桑萍老了,如她所說,因為變老,不再是她的對手。
是桑萍給了她生命,如今,她僅憑這茁壯的生命就贏了所有,又何必在這一釐一毫上爭個不休?
她往外走,拿起手袋,說道:「桑萍,我不與你在言語上計較,不是因為我可憐你或聖母心,是因為我知道我早已經不需要你的狼狽來慰藉自己。你睜開眼睛瞧瞧,如今我有多紅,多能賺錢,多受追捧,你以為你的一怒一笑對我來講還有意義?」
最後一句,她語氣淡定:「你放心,我不會掉下來的。」
開門,關門,下樓,冷風撲面而來,林翹笑了,那笑容中有些慘澹,又帶著幾分豁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