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沒有人。
難道的是她弄錯了?
葉片間似乎閃過一絲細微的金光。
身後的士兵還在繼續移動,程遙青卻在電火石光間想明白了一件事。
這邊的山林寂靜,連鳥鳴也無,這不正常!
一聲「小心!」出口,與此同時,金戈向擊,林中傳來一聲號角。
——那時攻擊的信號。
無數北狄裝扮的男人們從草木間冒了出來,毫無徵兆的,像是突然出現的鬼魅。
受伏了!
程遙青心下大駭,忙收攏心神,拿出頸中唿哨,兩長一短。哨音尖利,意為列陣防守。
有些準備不及的虎賁軍士兵被打倒,他們的盔甲與兵器立馬沉沒在灌木之中,剩下的則和北狄人搏殺起來,一時間殺聲四起,鮮血四濺,刀兵相接錚然聲動。北狄人占了先機,逐漸將虎賁軍的人包圍在一個圈中,外圈大小還在逐漸壓縮。
作困獸之鬥,遲早要被耗死在北狄人的刀兵下。
程遙青心頭疾思。
她需要找到一個破解之法。
程遙青一遍揮刀如砍瓜切菜般,將源源不斷湧來的北狄人斬首,一邊用心留意起戰場上的局勢來。
虎賁軍先鋒營本來有一百來人,此時折損三成,還剩下六七十人。而面前的北狄士兵卻是他們人數的三倍,以一敵三,縱然先鋒營中的士兵再驍勇善戰,頑強抵抗,也不是長久之計。
擒賊先擒王,還是得找到他們的主使。
程遙青的目光鎖定在剛剛那一聲號角冒出來的地方。
主將指揮,士兵上陣。
她飛身掠過四面,提著滴血的大刀朝那片密林衝過去。
身邊卻有一人比她還快。
程遙青定睛一看,竟然是顧況。
他的臉上還有鮮血噴濺而出的痕跡,將少年俊朗冷硬的面龐襯得甚是煞人。
兩人一前一後搶身穿梭,果然看到林間站著一個人。
顧況從左取他喉頭,程遙青向右砍他雙手,刀劍齊發,快如閃電。
那人似是感應到破空之聲,轉過身來。
程遙青只見得眼前金光一閃,原來是兩柄金色重錘。錘是足金的,沉重異常,舞起來帶著沉悶的破空聲響。
顧況的劍本就是輕靈易折之物,短兵相接,脆聲折斷。
程遙青的刀背厚重,眼瞅著要被金錘從中間一擊,她忙折轉刀勢,向下劈砍,攻其下盤。
那人冷哼一聲,另一隻撞斷了顧況長劍的重錘從身側掄圓了,就要往程遙青後腦砸下去。
顧況被掀起來在空中翻了個身,頭朝地倒在柔軟的蕨葉從里。睜眼見程遙青被兩錘夾擊,眼前竟浮現出將軍府失火當日侍僮阿喜被打碎腦袋的畫面。
他從地上滾起,丟下斷劍,像只發射的小炮彈似的,朝那人的左錘撞了過去。
他心下明白,這一撞是無異於雞蛋碰石頭。用血肉之軀去阻擋金石之堅,便如蚍蜉撼樹。
可是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師姐死在自己面前。
金錘「咚」地一聲,砸在了顧況的背上。
他如一隻斷線的風箏,剎那間落下。
顧況腦海中第一個念頭,是自己擋住了。
師姐安全了。
他身上的玄鐵盔甲是軍營里拿出來的,哥哥的舊甲。據說是冀州城老鐵匠的精妙手藝,刀兵不入。這身盔甲塵封多年,才等到了第二個主人,此時雖然救了他一命,由背到肩卻出現了極大的裂痕,怕是不能再用了。
顧況只覺得自己腹內氣血翻湧,雙手摳著地上的泥土,費力地支撐起上半身,剎那間天旋地轉,喉頭腥甜,哇地一聲,便吐了出來。
他感到眼前有血紅在蔓延,好不容易定睛一看,自己竟吐出了一口鮮血。
按理說年少吐血,要麼是有十分重大的疾病,要麼是受了極為嚴重的內傷。
顧況感覺天地一黑。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確實要死了。
虎賁軍那邊戰況未明,程遙青還在與那人進行激烈的打鬥,他卻要孤零零死在這個荒地里。
顧況感到自己的整個身子都因為恐懼而顫抖。
恐懼死亡,恐懼離別,恐懼失敗。
一個強烈的念頭鑽進了他的腦海。
他不想死。
*
卻說程遙青這邊,她眼睜睜看著顧況被一錘擊倒,動也不能動。
縱然心急如焚,她也無心去關心顧況的境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