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為什麼站在這裡?他是以什麼樣的身份,什麼樣的立場,對亞西的人們說出這句「我會保護你們」?
因為「收割者」因他而來,他帶來了災難?不,還有別的東西,別的一些……
危機感席捲而上,伊斯維爾下意識舉劍迎擊,奈爾森的面孔就在幾厘米之外,他笑了笑,道:「戰鬥的時候走神可不好,閣下。」
伊斯維爾意識到自己的輕率,他揮開腦中思緒,擋開奈爾森的刀,本以為對方會繼續進攻,沒想到奈爾森後退數步,竟是把刀收了起來。
他抬手輕撫自己的眼瞼,不知在想什麼。
「您會覺得我無可救藥嗎?」奈爾森冷不丁問。
這個問題屬實突兀,伊斯維爾擰眉,不明白他的意思。
奈爾森卻也沒想他回答,年輕的收割者聳了聳肩,道:「我們下次再見吧,伊斯維爾閣下。現在大概不是好時機,我可不希望你記恨我。」
伊斯維爾無法猜測奈爾森究竟在想什麼,他擰眉注視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在山林間,確定他不會再回來之後,這才轉身望向這座燃燒的村莊。
*
當尤盧撒反應過來的時候,火焰已經瀰漫了小半片山坡,並開始試圖舔舐他的小腿。
他嫌惡地用黑霧把那些火焰趕到一邊去,此時他周圍已經沒剩下幾個人,而梅爾和留在原地,依然糾纏不休。
「我想我不能再陪你待下去了,尤盧撒·萬汀,」阿舍爾單手放在嘴邊做喇叭狀,通知尤盧撒,「我得離開了,你就和這場山火好好玩吧。」
尤盧撒面色一黑,他最厭惡的就是這種在山裡放一把火就拍拍屁股走人的行為。
「該死,別讓我抓住你!」尤盧撒罵道。
一把匕首破空而來,阿舍爾連忙彎腰避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有驚無險。
他見尤盧撒的腳步被拖住,山火也開始蔓延,正欲抬腿走人,忽覺眼前一暗,卻是一隻白鳥從林間飛掠而出,爪子在阿舍爾臉上一通亂抓,男人臉上登時出現了幾道深深的血痕。
阿舍爾痛叫一聲,伸手便去抓那白鳥,但哥萊瓦身形靈活輕巧,繞過他揮舞的雙手在他腦袋周圍蹦蹦跳跳,不時跳上他頭頂的枝頭,跟泥鰍似的滑不溜手。
額頭一涼,阿舍爾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他抬手一摸,卻是一坨稀稀拉拉的鳥糞落在了他的頭上,看得他眼皮子直跳。
「該死的臭鳥!」阿舍爾怒罵,拾起一個石子猛地向哥萊瓦丟過去,卻被白鳥輕巧避開,再次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混亂中,阿舍爾懷中長笛掉落在地,咕嚕嚕往山坡下滾了一陣,在攔路的石塊上撞了個粉身碎骨。
精靈幾乎是下一秒就停了下來,尤盧撒趁機卸了他的武器,控制住對方的手腳綁在了一邊。
一旁的阿舍爾見勢不妙,忙拋下其他人就要逃跑,哥萊瓦哪能如了他的意,腳爪扣住他的耳朵,往他的眼眶裡伸頭就是一叨。
只聽一聲慘叫,一顆血淋淋的眼球掉落在地,滾到了尤盧撒腳邊。
阿舍爾捂著臉跪倒在地,尤盧撒伸出胳膊讓哥萊瓦停在自己手上,嫌棄地給它擦了擦血糊糊的嘴:「跟你說了別亂吃髒東西。」
哥萊瓦叫了一聲,似乎並沒有聽進去。
尤盧撒活動一下筋骨,似笑非笑地望向哀嚎不已的阿舍爾。
「要我說,湊熱鬧不是個好習慣,」尤盧撒手腕一翻,銳利的匕首在他指尖旋轉,「蠢貨就該乖乖逃跑才對——下輩子記得刻在娘胎里。」
阿舍爾艱難地抬起頭,彼時他早已被鮮血糊了滿臉,他盡力睜開那隻尚且完好的眼睛,目光是與方才的得意截然不同的驚恐。
「火……你不是怕火嗎?」他拼命後退,眼前的黑色短靴卻鬼魂般跟了上來。
「你以為我會放著那個弱點讓你們踩嗎?」尤盧撒翻了個白眼嗤笑一聲,「不如想想那個告訴你這消息的人,到底是何居心。」
阿舍爾一愣,沒等他繼續思索下去,刀光與鮮紅便徹底將他的視野占據。
鮮血飛濺到樹幹上,尤盧撒甩了甩手裡的刀,把那具軟趴趴的屍體踢到了一邊。
火勢在山坡上蔓延,所幸這片區域約莫是臨近天亮的時候下了一場雨,林木還帶著濕意,火勢不算太旺。
尤盧撒繞到周邊,三下五除二砍出一條隔離帶,又用黑霧罩住周邊,讓火焰在有限的範圍中自己燃燒。
他搔了搔哥萊瓦的腦袋,注視著逐漸衰弱下去的山火和幾步之外雙眼大睜、面目僵硬的精靈,不知為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