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蘇清河似乎對林嬰這些細微的觸動早就無動於衷了,他繼續道:「是呵,即便求盡天下藥石,也不過是拖著病體殘喘,若不是父王聽信國師水月的斷言,說我的壽元就是車馳的國運,硬要將我強留此間,我早該脫離這苦海煉獄,去享受自在的靈體了。」
林嬰越聽越覺得虛懸:「你管此間,叫做苦海煉獄?」
「是啊,」蘇清河年紀輕輕,活得就像一個看破紅塵的老僧一樣:「不可思議吧?你我身份相當,但世間與你是桃園,對我來說卻是無間。」
林嬰一時不知該如何紓解勸慰他,但看他這麼鬱鬱寡歡的走了,又終究覺得不妥。從此,林嬰不但安心住下來,還一改往日的孤高游離,深入到左近同來做質子的閨秀當中,去有意無意的打聽蘇清河的喜好。
知道了他喜歡看什麼書,他喜歡下什麼棋。
林嬰沒聽說過這些書,也不會下這種棋,便趁夜去了一趟車馳的藏經閣。因為沿海潮氣比較重,所以車馳的藏經閣是個高達十九層的圓環形竹筒樓,每層都排列滿了窗戶,且書架擺放也最便於通風。
當時已至深夜,只剩幾個零星的下人在裡面邊整理邊埋怨,道:「每次借書都不知道放回原位,就這麼亂堆!都攢了一書架沒歸好類的書了,累死我都不知道得歸類都什麼時候。尤其這本!還分什麼上中下三部的,找到上了找不到中,找到中了找不到下,還讓不讓人活了……」
林嬰悄然靠近,將手按在藏經閣的門框上,閉目運靈。
天下所有木製的東西她都可以由心駕馭,刻畫書寫在木竹紙張上面的文字她也可以隨心取閱。
靈光乍然包裹住了整個藏經閣,突然整棟圓樓上上下下的窗子無風炸開,每一層書閣上面的紙頁刷刷翻卷張張飛出,所有的紙張都像天女散花一樣順著每層書架臨近的窗口飛出藏經閣,圍繞著、旋轉著、拋灑著,拿著上冊找下冊的僕人眼看著書本從自己手裡飛出便追,可是又見整個藏經閣的書全都飛了起來,如同天上下了書頁紙張做成的雨,不由得目瞪口呆,不知該驚該喊。
須臾,被風力翻卷過的紙張倏忽合閉,又井然有序地在他眼前層層堆疊歸復原位,窗子一扇扇關合,就連自己手裡也多出來三本,翻開一看,正是他尋找了好幾天的《六合經》上中下三部……
他調頭就跑,跑到一樓,發現那一書架找不到歸處亂堆的書,也都已經被一種神秘力量分門別類了!神仙,有神仙助我!他高呼著衝出門外大喊大叫,迫不及待想要找人分享他此刻的見聞和心情,可是他的高喊只引來了打更人的臭罵:「你特么喝假酒了吧醉成這樣,貴人們都歇下了再鬼叫我立即差人把你送走!」
林嬰聽著宮裡這個有趣的傳聞,好像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一樣,她唯一認真的,就是日日不離蘇清河左右,同他同桌用餐,同他撫琴合奏,一起讀書,一起交談,甚至偶爾還會拔劍同神隱對打過招,蘇清河漸而發現兩人許多投契之處,尤其林嬰對同一本書能說出許多與他不同的見解,林嬰還說自己懂醫術,可以治好蘇清河的病,經常給他送藥,蘇清河也覺得自己精神振作了許多,常常說著說著兩人竟忘了時辰,直至深夜才回。
這天晚上,林嬰又回的晚了,剛進門,就見雲蘿獨自跪在房間裡,不知跪了多久。
「你醒了?」林嬰看見雲蘿身體單薄孱弱得很,便道:「我給你的藥你都按時服用了嗎?身體這麼弱,何必急著起來?什麼時候養好了什麼時候出來就可以。」
「多謝殿下,奴婢真的已經好多了。」雲蘿聲音輕輕裊裊的,繼續道:「奴婢來此,一為了……」
「你先起來,坐著慢慢說。」林嬰坐在桌邊,倒了兩杯茶,雲蘿卻怔在原地,沒有動。
「用我扶你嗎?」林嬰做勢要起身,雲蘿這才慌張的起來,道了聲:「奴婢不敢。」
「這裡沒有別人。」林嬰道:「你有何事?」
「奴婢是來感謝殿下的回護之恩。」
林嬰看她一眼:「你還有別的事吧?」說著將茶杯順著桌面,輕輕朝她推動了幾許。
雲蘿仿佛受寵若驚,頭也垂得更低了:「奴婢感念殿下厚愛,想著馬上就是端陽節了,想出宮一趟,為殿下採摘幾味藥草製成香囊,全做驅蟲醒腦之用。」
林嬰答道:「好吧,只是你自己的身體自己小心,出宮入宮的規矩你也比我懂,別讓旁人挑出錯來就好。」
雲蘿如釋重負,甚至還激動得有些微微顫抖,素來憂心忡忡的一張小臉,也瞬間開朗明麗了起來,林嬰給她寫手令的時候,背對著她都能聽見她胸腔里砰砰的心跳聲,虧了她強行忍住,接過手札,還記得規規矩矩的行了禮,隨即,一步快似一步的走掉了。
隔日林嬰本是要去尋蘇清河,結果半路再見藍彩蝶,這回她是走了正門大大方方來的,告訴林嬰有一批受傷退下來的戰士將被打發回城,大概明日即到。
林嬰眼前一亮: 「都是誰家的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