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自如待她是真的好,她心裡知道。本來一直想著,一定要怎樣怎樣報答他的,日子還長不著急,可是今天,程自如就在她懷裡,閉目氣絕了。
程玲撫上他的眉眼,痛哭失聲道:「你是不會見到我的,因為,我該下十八層地獄!而你可以步入輪迴。」
「但願下輩子,你能遇上一個好女人,給你生一個好孩兒,再也不要遇到我!嗚嗚嗚……」
蘇清河將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命令你的蛇都散了,不然現在殺了你!」
程玲剛要反殺,蘇水鏡架著鸞鳥自她身側掠過,程玲瞬間明白了,雖然水月國師已死,但是蘇家,也還是有靠山的。
所以,凌敬,北境,還有車馳,全都不是她能肖想的地方。
她好不甘心:「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
蘇清河納悶:「什麼一點點?」
程玲站起來:「只差一點點我就可以占領車馳了,只要捏死近在咫尺的你就行,可是偏偏,我連你這個病秧子也動不了!車馳不是你的也只會變成他們的。」她含淚瞧著林宴,又瞧瞧左辭,突然起身瘋了一樣衝破人流噗通給左辭跪下道:
「左宗主,我就快要死了!火族還剩下十幾個臣民,可以看在久嬰的份上,將他們託付給你嗎?」
左辭:「他們在島上不是挺好的?」
程玲搖搖頭:「難道你沒發現,只有聚齊五行的土壤才能孕育出來強大的神明,而我和沉星都誕生在缺少五行的貧瘠土地上,所以我們的子民窮困,我們的法力也自然微弱。
我死以後,無人護佑他們,他們會慢慢滅絕的。求你接納他們!他們雖然愚昧,但是心地善良,求你不要歧視他們……」
程玲說著說著淚流滿面:「你知道千年前我看著沉星覆滅,看著我的子民受苦受難,甚至不惜以神明之尊去屈求魔物庇護,心裡是何滋味嗎?!
乾陽上神,樂羨上神,你們從未嘗過這種無能為力的滋味吧?都說風水輪流轉,是不是轉到了你轉到了他,總該有轉到我們身上的時候?
可是我等待了一千年,我等了一千年……
你們有那麼多的臣民,臣民之中又誕生智者,智者繼續輔佐神明,你們越來越強盛越來越好,什麼都是你們的……而我們呢?……嗚嗚嗚……」
程玲瘋魔了一般自顧自的吐露很多苦水心事,左辭蹙眉:「再怎麼不濟也總不至於曲求邪魔。」
「不。」程玲道:「如果我的子民可以得到,我寧願求便天下的邪魔也在所不惜。」
左辭:「……」
「你們幹嘛目瞪口呆的看著我?沉星大人他當年是怎樣隕落的你們知道嗎?即便拼盡了全力,也還是會被臣民們嫌棄無能,我沒在開玩笑,他的臣民就是因為這個才把他推下神壇的,而我的臣民雖然愚昧,但是……但是……他們都有一顆赤城愛我的心,他們都很善良,他們拜我幾千年,只有一個夙願。——活下去就好,真的只要活下去就好!求求你成全我們吧!」程玲繼續叩頭。
左辭道:「沒人逼你去死,只是你要收起來你的手段,老老實實過你日子,再把沉星放出來。」
程玲淚流滿面道:「沉星大人另外的殘魂就在我身上,當初若不是他,死的應該是我,沉星大人說,我們兩個還是你更應該活下去,因為你的臣民需要你。然後自嘲地笑笑,他說我的臣民都死了,聽說鬼界很可怕,所以即便他們嘴上說不需要我,我也還是想跟去鬼界繼續照顧他們……」
程玲說著說著哭得不能自己。
左辭聽到這裡,也是微微動容。他看了程玲一眼,知道她沒有說謊,這樣的話,這樣的事情,的確是他所了解的沉星能夠做出來的。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借北境朱芸娘之口,鼓譟天下人都去圍攻吞星社?」
程玲臉色一白:「我並不是要圍攻吞星社,我只是想藉此之由,將天下人引過去,驚醒魔主,吞噬鬼王,我和沉星活在他的陰影支配里,早就受夠了!何況我本人也將死後的靈魂獻給了他。 」所以程玲是由衷的感激左辭。她膝行上前兩步:「你不僅救了我,也救了我的族人,求你好人做到底!」她額頭觸地。
左辭說:「好吧,我答應你,我會接納火族的遺民到大荒的領地上生存,允許他們拜任何他們想拜的神明牌位。」
然後看著程玲又說:「這個世界不管變成什麼樣,總是有些人必不可少。程玲,紅琴,或者大巫也許都會離去,但是莊羽上神會繼續留存在火族遺民的信仰之中。」
程玲淚光瑩瑩,能得到左辭這樣的保證,她終於可以安心了,忍不住回過頭,望了一眼程自如的屍體,幽幽道:「也許我早就應該卸下我身上扛不起來的重擔,如果不是我奮力掙扎,天道早就該為我的族人選擇新的神明了。」隨著話音她的身影越來越淡,越來越淡。
最後僅剩一個模糊的笑容,她微微道:「沉星大人,我太累了,我要走了,祝你達成所願。」
沈沉星將自己一半的魂魄做成麟甲,保護了莊羽一千年。
這兩位在舊世界,守著殘缺貧瘠的土壤,相互依賴和扶持,又自浩劫之中一同隕落的神明,於無言之間互相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