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們現在聽說了你被女神看重、即將獲得權力的事,便誠惶誠恐,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正在聖堂中恭恭敬敬地懺悔自己的罪行,甚至想要去親吻德卡斯特的鞋子,以求他的求情,只求你不會因為他們的不識好歹而去割了他們的腦袋。」
「你已經有了這個權力。蕪。你即將是大主教,在你之上的人你不可冒犯,但那些主教們、尋常的神職人員們,平民們,對你來說已經如同螻蟻。如果你想要殺了那兩個神父,甚至不需要親自動手,只消傳令下去,他們就會被帶到監牢,而這一行為是合規的,女神支持,教會也支持,任何人都無法在程序上指責你。」
女孩的聲音帶著蠱惑,她明明有著天使的外貌和氣質,說話卻總是像是惡魔在引誘人類吞下伊甸園的蘋果:「你想這樣做嗎?他們冒犯了你,應當收到懲罰,只要你點頭,我就替你做這個惡人,下令殺了他們。」
姜蕪真情實感地皺眉,為她的話感到反感和噁心。她搖頭:「我不會殺了他們的,請別這樣。那只是小事,我不在意——你也不要自作主張為我動手,我不會領情。」
德卡拉的笑容更明亮了,似乎這拒絕的話也讓她感到愉快。她說:「好、好!你寬恕了他們,這是你的選擇。你知道麼,寬恕也是權力的一種體現,無能的人是沒有寬恕別人的資格的,而只能被動接受著其他人的善意和惡意。想必那兩個冒犯你的蠢貨會日日夜夜歌頌著你的寬宏大量,在每天臨睡前確認自己的腦袋還呆在脖子上吧!」
姜蕪無言,後退靠在床頭。這位聖女閣下顯然是不折不扣的社會達爾文主義的支持者,對於權柄和力量極盡推崇。她並不能全然地肯定或者否認,也害怕貿然開口否認會激怒對方。
德卡拉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言行舉止有些過於激動和神經質,簡直像是話劇演員那樣刻意表現著自己的煽動性,想要去感染觀眾。她坐正了,拿出一副平和的面孔來,和剛才判若兩人。
女孩的聲音清越動聽,僅從聽感來評論,簡直是神撥弄琴弦所能製造的聲響。她始終笑著,現在是遊刃有餘的微笑,「從你的表情看,你似乎對我的話不能苟同,甚至有點討厭我了。我對此感到失望。」
姜蕪一扶額角,認為自己應當給這位小姐送一本《說話的藝術》,她總是說出些讓人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的話,每一次開口都是在為難別人。
姜蕪無力地垂首,「我並沒有表達我態度的好惡……呃,我的意思是,我還什麼都不明白,你再怎麼煽動我加入你,我也不會不明不白地站隊,你讓我思考一下,好麼?」
德卡拉讚許地點點頭,態度非常自信地說道:「你只要了解得多一點,就會知道,我就是最好的選擇。到時候你自然會來向我獻上忠誠的。」
聖女閣下站了起來。她的來去之間總是那麼隨意自由,她說:「我給你準備了禮物,等下午你受封的時候便能拿到了,希望你喜歡——那可是我的珍藏,我很捨不得呢。」
在姜蕪震撼的眼神里,這位身形算得上是細瘦窈窕的女孩拎起了地上霍恩斯的軀體,雙方的身形差距可以算得上是兩倍之多,然而德卡拉輕鬆地用兩根手指捏著霍恩斯的衣領,像是不願意與此人產生更多的身體接觸,拎雞崽一樣把他拎了起來。
她回頭向姜蕪一笑,微微鞠躬,禮貌地說道:「再見了,女士,下午見,我祝福你。」
昏迷的霍恩斯被一路拖著,最終到了房間外。德卡拉以一種丟投的方式把他扔在了房門前,動作非常粗魯……姜蕪甚至聽到了霍恩斯腦袋撞到門框上發出咚的一聲,她自己的腦袋都為這響亮的聲音而幻痛了一下。
德卡拉一甩手,拍了拍自己的手掌,看向躺在床上的姜蕪,又一笑:「午安。你睡一會吧,親愛的,感覺你沒有休息好呢,一副疲憊的樣子。」
她貼心地為姜蕪帶上了房門,門關了,只剩下姜蕪露出一副見鬼的表情坐在那裡。
終於是一片安寧、沒有人了。姜蕪的身體放鬆下來,心念轉動,將尤爾放了出來。
女孩的身影出現在面前,她坐在床沿,垂下眼,呆呆的樣子。並不說話。
她是個活潑的孩子,和姜蕪總是有許多話講,即使姜蕪不回答,自己也會在她腦子裡絮絮叨叨,即使那些話偶爾刻薄又諷刺,也能夠起到慰藉寂寞的作用。可現在,從昨天審判之後她就持續地沉默著,像是舌頭被自己吞掉了。
姜蕪拉住女孩的小小的手,嘆氣,她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對親緣關係並沒有什麼理解,只本能地感受到這個小小生命正在經歷著心靈上持續的折磨痛苦。
尤爾無意識絞緊了自己的手指。這個動作讓她的指甲掐進了姜蕪的肉里,並不痛,只是一種觸感,加深了二人之間的交流。
尤爾的聲音顫抖著響起來,她好像不可置信:「……我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