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姜蕪誠懇地說:「我什麼都不知道。你白天不是看見了嗎?我是剛剛來到這裡的,無論這裡發生過什麼,我統統不知道。我來自教會,我是教會的主教,如果這裡有誰逼迫你殺人,或者與他人打鬥,你可以向我揭發,我會解救你的。」
娜拉搖了搖頭。她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女孩抬頭,眯著眼睛在過強的燈光下看著姜蕪的臉,她輕聲說道:「你……你是厲害的人,你能夠成為神。我希望殺死我的人能夠獲得最終的勝利。」
娜拉伸出手去,握住了姜蕪的劍尖。她很用力,利劍的刀刃刺穿她的手掌,便開始往外流血。姜蕪扯動劍柄想要將她的手甩開,然而娜拉卻整個人猛然往前撲,用自己的脖頸撞向了劍鋒。
在一片掙扎與混亂之中,娜拉的喉嚨被劍切開了。血噴出來,她閉上了眼睛,死去了。
姜蕪沉默地看著地上女孩的屍體。在娜拉死去之後,她的手掌自然也脫力,離開了姜蕪手中的劍。姜蕪將劍甩在一邊,蹲下,觸碰女孩的身軀:皮膚血肉都還是溫熱的,她在幾秒之前還是一個活人。然而此時此刻,她的生命已然消逝了,從她脖頸的傷口流出來的血沾在姜蕪的指尖,滑膩膩的,的確是人血的觸感,還帶著未散去的溫熱。
姜蕪一直並未表現出對娜拉的敵意,她也絕對沒有要殺死對方的意思。相反,她甚至還表示過自己願意為對方主持公道,解決她的問題。然而娜拉卻完全是一種自裁的姿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她在知道自己無法戰勝姜蕪之後就自己動手撞在姜蕪的劍上死去了,沒有一點猶豫。
姜蕪抬起頭。那不知從何而來的、聚光燈一般的裝置仍然在工作。它照亮了整個舞台,也照亮了娜拉慘白的面龐……如果這真的是在舞台上,是一場劇目,便應該是二人決鬥的戲碼。唯有一方的死去才能結束這場戰爭,是最慘烈最殘酷也最精彩的一種打鬥戲。
是卡穆爾制定了這種規則嗎?是他的意識搭建了這座舞台嗎?是冥冥之中什麼倫理形成了規則嗎?姜蕪不知道問題的答案。她想到娜拉剛才說的話,她說她希望姜蕪能夠成為最後的勝者,成為「神」。
——倘若姜蕪將要面對的是無休止的爭鬥,那麼她只要做到戰勝所有人,獲得最終的勝利,成為最終的「神」,就能夠得償所願解決夢境中的困境,解救德萊的精神了吧?
姜蕪的手指撫摸上娜拉的眼睫。她流淚了,眼皮又濕又軟,並有溫度。這種感觸讓她覺得對方似乎仍然活著,是一個健康鮮活的女孩。
來自頭頂的聚光燈忽然熄滅了。一時間四下無光,一片漆黑,連天空中的天體所灑下的光暈都沒有,什麼也看不見。
……
姜蕪從床上醒來了。
她意識還有點模糊,首先聽到的便是窗外的鳥鳴。當然,唐泰斯府是不會容忍有野鳥隨意地叫喚的,發出鳴叫的是府上所豢養的那些名貴的鳥雀。它們發出生動悅耳的聲音,並且有著可愛的外表。
姜蕪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裝束:她穿著臨睡之前穿著的睡裙,並沒有任何的改變。
在她殺死娜拉、聚光燈熄滅之後,她就失去了意識。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便已經是早起的現在了。感覺似乎昨晚發生的詭譎的、離奇的事件不過是一場夢境,她一直好端端地睡在這裡,衣服也沒有換。
姜蕪按下了心中的疑惑。她換上了白日穿著的裝束,離開了房間。
到走廊之外,並沒有紅毯,也沒有照明的蠟燭。一切與姜蕪昨天白日看見的場景沒有任何區別。當她離開房間的時候,立刻便有僕人迎上來,為她指引向前的路。
姜蕪草草掃了一眼領路的那個女僕。是一個陌生的面孔,與娜拉年紀相仿,連寡淡的外貌也差不多。
姜蕪想了想。她開口問道:「娜拉波琳呢?那個昨天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的女孩。我有些事情想要問她。」
走在前面的女僕愣了一下。她摸咂思考了一下姜蕪說出來的這個名字,愣愣地搖頭,說道:「唐泰斯府並沒有叫這個名字的人。是昨天有誰冒犯您了嗎?您可以把她的特徵告訴我,我們會去尋找她讓她給您道歉的。如果您有什麼問題,也可以直接問我,我不會對您有任何隱瞞。」
姜蕪沉默了一下,沒有再說什麼。她認為對方不會欺騙她。女僕說沒有娜拉波琳這個人,就應該的確是沒有。昨晚死在她手裡的女孩娜拉被這個世界抹除了。沒有人記得她,她不僅僅是肉身上的死亡,有關她的一切都被這個世界給抹去了。
當姜蕪跟著女僕一起走到府邸的大門前,可以遠眺到花園的時候,姜蕪也能夠清晰地看到,那「舞台」的位置,空蕩蕩的,唯有幾個修建雕塑的藝術工匠偶爾路過一下。倘若昨晚的事情真實發生在那個位置,那麼那裡至少應該留下娜拉的屍體與血跡。這些存在就足以引發一些恐慌與動亂了。